那位逐渐走远的高挑女郎身上移开。
柳桥笙何其敏锐,一言不发地将程开霖的手又往自个儿臂弯里挽了挽。
程开霖明知故问:“做什么?”
柳桥笙语气淡淡:“心里有点数,再那么撩拨别人你也试试。”
程开霖没忍住,得意的笑容让他眼中漾着异样光彩。
“还把你能耐得不行了。”
赵家财大气粗,因赵先生的意外身亡又拿到一笔数字相当可观的赔偿,据说这事另有蹊跷,赵家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不过这里是人精扎堆的上海,没人蠢到去一探究竟。
赵太太的独子眼看即将成年,在纸醉金迷的上海,最容易的就是挥霍,赵太太隔三差五便会举办茶会舞会,是百乐门最大的主顾之一。
舞会开始,赵太太和人跳了开场舞之后,宾客们也陆续滑入舞池。眼见有人上前邀请赵太太,程开霖手肘捅了捅柳桥笙的腰,冲那边一擡下巴,戏谑道:“你也去试试啊。”
柳桥笙绅士地行了一礼,手心向上,“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你共舞吗?”
程开霖矜持地把指尖搭上去,“勉为其难吧。”
柳桥笙倾身在上面吻了下,握住他的手又环住腰,声音含笑:“不过我不会跳。”
“我也不会,就瞎跳呗。”程开霖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不许踩我。”
两人有默契,很快便能随着音乐节拍摇晃,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他们不是来交际的,也没有其他目的,来参加舞会纯粹是不想落了当地权贵的面子惹人恼怒,所以对他们来说,今天更像是一段新奇轻松的插曲,程开霖的刻意装扮又添了几分刺激大胆。
一次转身后,程开霖视线扫过时没有刻意停留,放在柳桥笙肩膀上的手捏了捏,“跳完这支就不跳了。”
舞曲舒缓,两人的舞步也移动得缓慢,柳桥笙和他轻轻碰了下额头,“嗯,脚疼了?”
“有点。”程开霖嘟囔道,“女人那么热衷穿高跟鞋,不嫌累吗?”
既然扮就要扮得像,程开霖穿了双方跟女式鞋,为了不显得过高鞋跟只有寸长,可最大的鞋码也比他小了一号,穿着走路又跳舞,竟恍惚让他忆起头回穿跷功鞋的感受来。
不过脚疼可以忍,别人的觊觎他忍不了。
柳桥笙低声道:“疼得厉害?把脚踩我脚上,很快就结束了。”
“得了吧,新买的鞋,你少败家。”程开霖靠近,附耳轻语。
“等会跳完就走吧,没意思。”
程开霖鼻尖轻轻蹭过柳桥笙的耳垂,说完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隔着错落的宾客,对赵太太礼貌地点了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回到饭店后脱了鞋,程开霖脚背已经被勒出红痕,终于解脱的脚趾也鼓鼓胀胀地疼。
他蓦地想起小孩子读的《童话》丛书,其中有个海公主的篇目,故事里小人鱼化出双腿,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今儿他穿上女鞋,脚疼的滋味和小人鱼比大概也不遑多让了。
小人鱼为了寻找爱情,他为了宣誓自个儿的占有欲,都是心甘情愿,并且觉得值当。
程开霖坐在浴缸边沿,旗袍裙摆一截浸泡在热水里,被洇湿后占了水的绸缎颜色变深,双脚缓解了酸痛,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味。
那是柳桥笙滴在热水里面的精油,贴纸上是花体洋文,两人不认识,闻着像是花香,一滴就足够馥郁芬芳。
程开霖本就因为脚疼不想说话,旗袍盘扣解开两颗,热气缭绕,雪白的皮肉都泛着粉。
柳桥笙单膝跪在地上,把毛巾搭在膝上,捧着程开霖湿淋淋的玉足,从珠圆玉润的脚趾到秀气骨感的脚踝,一滴水珠都没被放过。
程开霖突然擡腿,用脚趾挑起柳桥笙的下巴,看过来时眼角眉梢都是慵懒风情。
一只手慢慢抚过其他完好无损的盘扣,懒洋洋的嗓音道:“热。”
柳桥笙握住程开霖的脚,拇指碾着脚心揉了揉,随后吻在绷起的脚背上。
蜻蜓点水般的吻顺着小腿一路向上,旗袍盘扣也由下往上解开,情欲越发深沈的吻落在纹身上,到肩膀脖颈已经变为轻咬啃噬,程开霖嘤咛一声,双臂双腿熟练地环上去,旗袍落在浴缸中,漾开了一圈圈水纹。
浓郁的香味似乎从浴室蔓延到房间,大开大合的动作让弹簧床垫摇晃得更厉害。柳桥笙低哑的声音每念一次娇娇便要留下一个吻,程开霖心口发热,被柳桥笙禁锢在头顶的双手挣脱,握着柳桥笙的脖子压下来,准确无误地吻上去。
柳灵昀也好,柳桥笙也罢,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12丶
华安剧院是四九城目前最大的综合性剧院,相声丶快板丶评弹丶戏曲,样样俱全偶尔还放电影,老板之一的顾梅清还打趣,若是再表演些洋人时兴的话剧歌剧,干脆就改名叫华安大世界吧。
正值上午,戏台上二人正合演评弹,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唱的正是那描金凤。
后院里,程开霖正带着几个徒弟练桩功,只见他站在巴掌大的木桩上,脚跟悬空,另一条腿绷直擡过头顶,怡然自得,汗都没流一滴。
徒弟们就没这么轻松了,想要不掉下来就得站稳保持平衡,想站稳腿就不能抖身体更不能晃,个个都汗流浃背,咬牙坚持。
有实在腿酸的,偷偷松了劲儿,把擡高的腿放下来一点想松快松快,程开霖却像后背长了眼睛,淡声道:“把腿绷直,再松懈的就额外加练一盏茶。”
徒弟们立刻绷紧了皮,心中叫苦不叠。
按说两个师父,总该有个稍微温柔点的吧,楞是一个赛一个的严厉,因为这二位学唱戏时下的功夫比他们要多得多。
“爹爹!”
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后院跑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仰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煞有介事地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时针走到整点,程开霖放下腿,“先休息一会。”
徒弟们各自去喝水,程开霖抱起小孩,拨开他汗湿的头发,再摸摸背心,被汗浸得潮呼呼的。
小孩举起胸前带流苏的香囊,“爹爹你看。”
“嗯。”程开霖晃晃他,“是谁给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