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辞职材料已经交上去了。”朱明大声宣布。

今天来吃饭，真是惊讶连连。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沉默了。朱明当年成绩优异，去了最缺人也最被人诟病的儿科，现在也要辞职了。

“明姐，我大概知道你当年为什么选儿科。”道。

“徐亮，你真是万事通啊。”朱明笑了，“那你说说，我看你说得对不对。”

“是不是因为那个巴基斯坦小孩？”徐亮所在的轮转小组和朱明他们同一个时间实习儿科，所以朱明在儿科发生了什么事，徐亮都很清楚。再加上徐亮记忆力超群，很多细节至今还记得。

朱明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僵，随后点了点头：“我真是佩服你，这事你还记得。”

“嘿嘿。”徐亮得意地笑了。

那是刚开始实习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早上刚交完班，护士就来办公室叫医生帮忙。徐亮和朱明跟在一堆医生后面进了抢救室，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巴基斯坦小孩已经没有了心跳。当时指导朱明实习的主治医师正在给她做心外按压。因为小孩太小了，只有七个月，在做心外按压的时候，感觉像在捏一个橡皮娃娃，而另一个大夫在帮忙捏皮球。一旁靠着门坐在地上的巴基斯坦夫妇在嚎啕大哭，尤其是孩子的爸爸。他一边和朋友打电话一边哭。很多医生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因为考虑身处病房，孩子的爸爸也有所克制，却又控制不住，接着又是一通嚎啕大哭。直到最后他说“stop”，医生护士才停止了抢救。他用手比划着，用英文说着什么，吵闹中徐亮听到他说这个孩子太可怜了，这么小已经做了两次手术，横着一刀竖着一刀。说完，孩子的爸爸突然扑过来，两手握成拳头，死死地按在床边，看着死去的塑料娃娃大小的孩子，伤心欲绝，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朱明当时就在旁边站着，徐亮见到她的眼圈都红了。其他参与抢救的医生也不忍再看下去，纷纷离去。最终抢救室只剩下了主管医生。徐亮从抢救室出来的时候，身后那个孩子的爸爸还在哭。再看整个病房，每个格子间的病人和家属都探出头来，一样的高度，一样的姿势，整齐划一得就像在拍电影。

这事给徐亮触动很大，直到后来朱明留在了儿科，他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也很大。

“没错，当年我也是抱着一腔热血来儿科工作的。”朱明看了看大家，“但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儿科急诊、门诊、病房连轴转，这些身体累、心累就不多说了。大家都轮转过，应该都很清楚儿科什么样子。夜班多、收入低，在儿科尤为突出。我想做些研究，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最后有个家属还和我们闹，闹得当年带我的主治医生都辞职去了私立医院。”

“就是当年抢救巴基斯坦小孩的那个大夫？”徐亮问道。

朱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齐大夫。”徐亮摇了摇头：“可惜了，多么尽职尽责的一个大夫，居然在这样的医院也呆不下去了。”

朱明笑了：“我这不也呆不下去了吗？”

“明姐，你这样的精英，只要来我们医院，每周双休，节假日全休，年薪可以给更高。”李岩认真地发出了邀请函。

“谢谢李总的邀请。”朱明躲过了李岩求贤若渴的目光，“我打算出国做一段时间研究。有一些我感兴趣的课题，一直没有机会做。我已经联系了哈佛儿科的研究所，想在他们那做博后。”

方舟还震惊于朱明的选择，一时还没缓过来，思绪突然被服务员的敲门声打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同学们！”郑化冰终于到了。他当了几年医生后辞职去了医药公司。“今天周末，我们还在开会，我过来的路上还在开电话会，真是不好意思。”

“郑总真是业务繁忙。”徐亮道，又转头看着朱明，“明姐，人齐了，就开动吧？”

朱明点了点头。

服务员不一会儿就把凉菜都上齐了。热菜也陆续被端上桌。

“这次聚会是为了给梁悦航夫妇接风洗尘，欢迎他们回国探亲。我很快就要出国了，也想见见大家。非常高兴，这次聚会是毕业后人数最多的一次，希望以后有更多的同学都能来聚聚。咱们先干一杯。”朱明带领大家举杯。

“谢谢同学们，没想到这次回来受到同学们这么热情地招待。”梁悦航表达了谢意。

当年吃完毕业散伙饭就各奔东西，全班大约1/3都留在了清北市，几年过去，全班有大约1/3都没有再当医生。即使留在清北的同学，也都各忙各的。如果是医生，不是这个值班就是那个开会，很难聚在一起。

郑化冰辞职后，在医药界打拼了几年，靠着出色的学历和能力当上了世界五百强的全国总监。“拿着这么高的工资，肯定不会让我闲着。我现在一个月只有4天在家呆。”郑化冰道。

“但你的薪水永远都是我们的10倍。”乔欣道。

郑化冰有耳鸣的毛病，一劳累就复发。虽然乔欣跟他说不宜劳累，但干这一行显然是不可能的。乔欣是住院医生的时候，郑化冰刚辞职进公司，收入是乔欣的10倍。几年过去，乔欣成了主治医师，郑化冰也升职了，收入也涨了，收入还是乔欣的10倍。

“乔教授就知道打趣我。”郑化冰敬了乔欣一杯，“我得谢谢你上次帮忙。”郑化冰又和每个同学喝了一杯。郑化冰脱离临床很多年了，但他深知往后还需要仰仗各位医生同学给自己的身体保驾护航。

“郑总有什么事情，我们肯定会帮忙啊。”方舟道。

“不敢不敢，我希望永远都不会找你帮忙。”郑化冰打趣道。

“连你都嫌弃我这个急诊科的。”方舟摇了摇头。

方舟看了看，桌上只有三位同学还在当医生，其中有一个还是在国外。方舟吃着美味的川菜，但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味同嚼蜡。

“方学霸，你还打算坚守急诊科吗？”梁悦航见方舟一直不言语，问道。

当年方舟的学习成绩也是梁悦航望尘莫及的。如今，班上成绩最优异的方舟和朱明，反而生活状态是最差的。朱明很快就要脱离这样的怪圈了，只剩下方舟一个人还留在急诊科。

面对梁悦航这样的疑问，方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你们科是不是有个叫丁泉的大夫？”祁燕问道。

“没错。”方舟还纳闷祁燕怎么知道他。

“我今天看到一个撤稿消息，第一单位就是你们医院急诊科。我听梁悦航说你也在急诊科，就问问。”祁燕解释道。

“怎么撤稿了？他是我科的科研牛人。”方舟解释道。

“我转发给你。”祁燕拿起手机，把链接发给方舟后，又放下手机。

方舟打开链接，看了一眼：“没错，这是他之前做的课题，做了3年多。”

“他是怎么有时间做实验的？”祁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