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胡说！”方舟制止她继续胡言乱语。

“方舟，你就是工作狂，你就是得寸进尺！你对你的病人倒是敬业了，你对你的家庭，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愧疚吗？！”李菲儿一扭头，挣脱了方舟捂着她的手，大声质问道。方舟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也很痛，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李菲儿，他下午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宝贝，别哭了，你先喝口水，我待会就告诉你我做什么去了。但我绝对没有忘记过你，我拿到手机才有机会接电话，我甚至连拿起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我一忙完，就立刻来找你了。”

李菲儿刚生了小孩，身体还很虚弱，又是骂人又是哭闹，折腾出一身汗。方舟拿起桌上的毛巾，给李菲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方舟说的倒是大实话，虽然手机在护士站放着，但他当时正在给病人做心外按压，根本腾不出手接电话。

“哇呜~哇呜~”

正说着，新生儿清脆的哭声响起。李菲儿不哭了，她心全都飞到了辰辰身上，眼睛只盯着婴儿车上的小人。

方舟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儿子长什么样。他赶紧跑到婴儿车旁，只见小婴儿的脸不足巴掌大。此时哭得正凶，小脸皱成一团，大张着嘴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挥舞着两只小胳膊，两只小腿还在被子里乱踢。

方舟见到儿子长这么小，又哭得这么厉害，一时不知所措。李蓉芝站在一旁，一手拿着奶瓶，一手轻轻拍了拍辰辰的胸口安抚他。奶瓶里装了小半瓶刚刚冲好的奶粉。她把奶瓶的橡皮奶嘴放在辰辰嘴边，小家伙碰到奶嘴立刻安静了下来，叼住奶嘴，猛吸起来。

“你们俩说话声音太大，说话也不好听，连儿子都听不下去了！”李蓉芝批评李菲儿和方舟。李菲儿被母亲批评得有点不好意思。

“方舟啊，我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只奶瓶，你回一趟家，再拿一只奶瓶来，一只用来喝奶，一只用来喝水。”李蓉芝安排方舟回家一趟。“顺便洗个澡吃点东西再来。”李蓉芝很熟悉方舟每个班次的时间，知道他接的是下午班，一直上到现在。

方舟此时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他从中午吃过饭到现在快9点了，还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方舟看了看李菲儿，李菲儿点头默许他回去，他才道：“好。”又转头问李蓉芝道：“还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你再拿身辰辰的换洗衣服，我们估计还得再住几天院。”李蓉芝还在给辰辰喂奶，“你先回家换洗，还要拿什么东西，我要是想起来了，回头微信发给你。”

方舟和李菲儿道了别。

方舟打车到家门口的马路上。医院有空调，车上也有空调，直到下了车，他才感觉到天气已经热得像夏天了。哪怕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热浪。

夜空又高又远，能隐约看到漂浮的白云。在已经没有太多行人的路上，隐约响起的虫鸣格外刺耳。自行车“咯吱咯吱”的响声沿着街道一路洒过去。方舟抬头看到一男一女亲热地并肩走着，女人斜着身子靠近男人，在说着什么，男人推着自行车，听着女人说话，不时露出笑容。但两人的目光都不曾离开自行车的前筐。车筐里，面向两人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冰棍，正心满意足地舔着。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而这小男孩是全家的宝贝。他享受着父母买给他的冰棍，还有这炎热天气里的凉意和甜美。他的两只小腿搭在车筐外面，晃悠着，小小的脸蛋露出甜甜的笑容。

方舟回想起下午的事情，不禁有些后怕，万一自己错过了这些幸福，又该怎么办？他应该庆幸，李菲儿只是胎盘早剥，而不是别的更加可怕的情况。这些并发症的名字，他连想都不愿意想起。他只求母子平安。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天。都说当医生久了，就会从唯物主义者变成唯心主义者。生有时，死有地，举头三尺有神明。哪怕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哪怕付出那么多的努力，都难以改变既定的结局。他方舟能做到的就是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