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笑道:“哪里哄得信他,他才是认的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
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做些如何?”
袭人笑道:“当真是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来。”
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哪里说起,金钏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
袭人听说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
婆子说:“哪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哪里中用了!”
宝钗说:“这也奇了。”
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
宝钗说:“我去看看姨娘,你也回吧,回头你把活计给我送来。”
二人分开,各自走了。
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
王夫人问:“你从哪里来?”
宝钗说:“从园里来。”
王夫人说:“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
宝钗说:“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哪里去。”
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
宝钗说:“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说:“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叹道:“姨娘是个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前憨玩,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頑頑逛逛,岂有这样大气性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说:“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装裹,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有心的,况且他也是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装裹去,岂不忌讳。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她,要是别的丫头,赏他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只是金钏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说着,不觉泪下。
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王夫人说:“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
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
宝钗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
王夫人说:“彩云,你跟着宝姑娘去拿衣服。”
彩云跟着宝钗去了。
王夫人拭泪。
宝玉出现在门口,他慢慢走进来,在王夫人身边坐下。宝玉难过地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说:“你听说了吗,金钏儿跳井了。”
宝玉点点头。
王夫人说:“这岂不是我的罪过。”说着,拭泪。
宝玉说:“母亲,这事不怪你,是我,是我的错。”说着,流下泪来。
王夫人说:“你也知道是你的错,那你怎么就不......”
正说着,宝钗带着彩云进来,彩云捧着两套衣服。
宝钗拿衣服给王夫人看,问:“姨娘看看这个,行吗?”
王夫人看看,说:“行,挺好的。”
宝玉慢慢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