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走着,迎面和曹政撞了个满怀。宝玉欲走。
曹政喝道:“站住!”
宝玉唬了一跳,抬头看见父亲,不觉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
曹政说:“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咳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
宝玉素日虽是口角伶俐,只是此时一心总为金钏儿伤感,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跟了金钏儿去,如今见了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见,只是怔呵呵的站着。
曹政见他惶悚,应对不似往日,原本无气的,这一来倒生了三分气,方欲说话,一小厮进来,回禀道:“忠顺王府里有人来,要见老爷。”
曹政有些疑惑,说:“快请。”
曹政快步接出来,见是范长史。
曹政说:“范长史,请,请进。”说着,将范长史让至厅上。
客厅
曹政说:“范长史,请坐。”
二人坐下,小厮上茶。
范长史说:“下官此来,并非擅告谭府,皆因奉王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看在王爷面上,敢烦老大人做主,不但王爷知情,且连下官辈亦感激不尽。”
曹政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忙赔笑起身问道:“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諭,望大人宣明,学生也好遵諭承办。”
范长史冷笑道:“也不必承办,只用大人一句话就完了。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的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查,这一城内,十停倒有八停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成,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
范长史说毕,忙打一躬。
曹政又惊又气,忙说:“叫宝玉来!”
宝玉进。
曹政说:“该死的奴才!你在家里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宝玉听了,唬了一跳,忙回道:“实在不知此事,究竟连“琪官”两个字不知为何物,岂又更加上“引逗”二字。”
宝玉说着,便哭了。
曹政未及开言,范长史冷笑道:“公子也不必掩饰,或隐藏在家,或知其下落,早说了出来,我们也少受些辛苦,岂不念公子之德。”
宝玉说:“实在不知,实在不知,恐是讹传,也未见得。”
范长史冷笑道:“现有证据,何必还赖?必定当着老大人说了出来,公子岂不吃亏?既云不知此人,那红汗巾子怎么到了公子腰里?”
宝玉听了,不觉轰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这事他如何得知!他既连这样的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因说道:“大人既知道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房买舍这样的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