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沾着油污的手指,狠狠点向工棚外那片正被风雪和铁锹搅动的废墟:
“猛子他们去取毒样!咱就把这些年!宏泰怎么吞的厂子!怎么欠的工钱!怎么往地底下埋的毒!一笔一笔!全他妈刻在账本上!刻在滨江老百姓的眼珠子里!”他抓起地上那根烧黑的木棍,在灰烬里狠狠写下两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大字:
血债!
“秦将军要动‘钟’!光靠瑞士那点证据不够!”老周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钉,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他得靠滨江!靠咱几万工人按了手印的血书!靠这满地挖出来的毒!靠咱一笔一笔算出来的账!小山烧了自个儿!点着了这把火!咱不能让这火……灭了!”
李卫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看着老周眼中那团近乎疯狂的火焰,又看了看角落里烧得人事不省的张小雨,最终一咬牙,猛地站起来:“好!干他娘的!我这就去搬箱子!”
风雪呼啸的废墟上。
王猛和几十个工人沉默地围着巨大的深坑。坑底是翻涌的、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褐色污泥。穿着迷彩服的工程兵在远处操作机械,警戒线拉得很远。王猛不顾阻拦,用撬棍挂着绳子,将几个空玻璃瓶缓缓沉入粘稠的毒泥中。污泥被灌入瓶中,封好。每一个瓶子,都像一枚沉默的炸弹。
工棚里。
老周和李卫将一摞摞泛黄、卷边、沾着油渍和汗渍的旧账本、工资单、抗议书、甚至手写的血泪控诉,铺满了冰冷的地面。老周佝偻着腰,戴着老花镜,布满裂口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精准地在账册上勾画、标注。李卫拿着笔,在一份新的、巨大的联名请愿书上,工工整整地写下第一个名字:林小山。后面跟着:林富民。张铁柱。然后是王猛、李卫、老周……一个接一个沾着印泥的鲜红手印,如同泣血的花,在粗糙的纸面上次第绽放。
军区总院。高级病房。
秦卫国站在窗边,墨绿色的军装衬得他背影如同山岳。窗外是铅灰色的城市轮廓。他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加密简报,目光沉凝。
简报内容:国际刑警组织对“阿尔忒弥斯之盾”信托基金的调查遭遇强大阻力。瑞士方面以“金融隐私保护”为由,拒绝提供核心账目。“钟先生”行踪成谜。简报末尾附着一张放大的卫星图片——瑞士阿尔卑斯山深处,一栋被厚重防爆门和激光警戒网封锁的、如同嵌在山体中的堡垒般的建筑。代号:“金库”。
他缓缓转过身。病床上,张小雨依旧昏迷,高烧未退,脸色灰败。护士刚刚换完点滴。
“将军,”副官低声汇报,“工人那边……动静很大。王猛带人去取了污染土样,说是要自己找机构检测。老周和李卫在工棚里整理所有能搜集到的宏泰和药厂罪证,准备联名上书……”
秦卫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张小雨枯瘦的手腕上。那里,一片青紫的皮下,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的、愈合不久的针孔痕迹。不是治疗留下的。
他沉默地拿起床头柜上那个老旧的、印着褪色卡通兔子的书包——张铁柱留给女儿唯一的遗物。书包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的纸条露了出来。上面是张铁柱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几个模糊的日期、代号和一笔数额巨大的、流向不明的“实验材料款”。
,!
“滨江……”秦卫国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是棋盘,也是战场。林小山掀了盖子。火,烧起来了。”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副官,“告诉老周他们,证据,要扎实。土样,送军区直属环境监测中心,用最高标准检测,报告公开。”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那座深藏在阿尔卑斯山腹地的冰冷“金库”上。
“至于‘钟’……”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火既然点着了,就不会只烧一片柴。通知‘磐石’,启动‘熔炉’计划。目标:瑞士。”
副官肃然领命,快步离去。
秦卫国走到窗边,看着铅灰色的城市。远处,滨江制药厂旧址的方向,大型机械的轰鸣隐约传来,如同沉闷的雷声。更远处,工棚区上空,似乎有新的烟尘升起。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一枚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菱形芯片,静静地躺着。中心那点微弱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依旧在……固执地搏动。
倒计时:
15天。
风雪过后的滨江码头,寒风依旧刺骨。浑浊的江水拍打着锈迹斑斑的船体,发出沉闷的呜咽。一艘挂着外籍旗帜的中型货轮缓缓靠岸。跳板放下,几个穿着考究羊绒大衣、提着精致公文包的男人走下船。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容儒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他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温和而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扫过码头略显萧索的景象,最后落在远处那片被警戒线围起、正被大型机械破拆的制药厂废墟上。
他身后,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快步上前,低声用流利的英语汇报:“威廉先生,宏泰资本破产清算资产包初步评估已完成。核心资产是滨江制药厂旧址及周边地块,但……污染治理成本极高,潜在风险巨大。另外,那个叫‘工源互助坊’的工人组织,似乎……有些麻烦。”
被称为威廉先生的男人微微颔首,脸上笑容不变,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风险?资本最擅长的,不就是把风险……转化为利润么?”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码头远处隐约可见的工棚轮廓,“至于那些工人……告诉清算组,优先接触互助坊的核心成员。尤其是……那个姓李的老会计,和那个叫王猛的工人头儿。收购,要快。要……干净。”
他迈步向前,锃亮的皮鞋踩在潮湿冰冷的码头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寒风卷起他大衣的下摆,露出袖口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用铂金丝绣成的、如同两个相互咬合锐角三角形的——金字塔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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