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和小龙顺着柳兰的目光望去,只见部落大门处,石锤还在拼命吹着号角,另外几个守卫正激动地朝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跳着脚呼喊。更多的族人正如同被捅了马蜂窝般,从各自的石屋、帐篷里涌出来,潮水般向着大门方向汇聚,脸上都带着惊疑、茫然,以及被号角惊醒的紧张。
两人瞬间明白了。部落一定是以为他们死了!这号角,不是警示危险,而是宣告“死者”归来带来的巨大震撼!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阿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小龙低声道:“走!回家!”
两人重新俯下身,咬紧牙关,再次拖动那沉重的雪橇。这一次,脚步似乎轻快了几分,带着一种沉重的、归家的迫切。柳兰依旧安静地跟在后面,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当他们终于艰难地拖着雪橇,一步一步挪到距离部落大门不足百丈时,大门内外的景象已足以让任何人心潮澎湃。沉重的原木大门被完全推开,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出,挤满了门前的空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哭声、笑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清晨的寒风都驱散!
为首一人,正是族长岩山!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额间的竖眼第一次在族人面前完全睁开,闪烁着激动至极的光芒,死死盯着雪橇前那两个浑身沾满雪泥、疲惫不堪却眼神明亮的年轻战士。他身后,小元、霜叶、石爪、岩心、冰棱、风吼六人更是如同疯了一般冲在最前面!
“阿谷哥!小龙哥!”小元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扑了上来,狠狠撞进阿谷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疲惫的阿谷踉跄了一下,但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一同长大的兄弟。小龙也被石爪和岩心死死抱住,三个大男人抱成一团,又哭又笑,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对方的后背,仿佛要将这十几天来的担忧、恐惧、绝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全部发泄出来。
霜叶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小龙,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她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小龙的腰,将脸埋在他冰冷的兽皮衣襟里,放声大哭:“小龙哥!你没死!你没死!呜呜……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都怪我……” 小龙也红了眼眶,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给你带狼兽回来了……”
风吼和冰棱则用力拍打着阿谷和小龙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头,眼中闪烁着狂喜的泪光。
整个部落都沸腾了!妇孺老幼围拢上来,看着雪橇上那两头完整的冰脊狼兽,以及那些散碎的、比两头狼兽加起来还要沉重巨大的石甲熊肢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阿谷!小龙!好样的!”
“冰脊狼兽!还有石甲熊!天啊!”
“英雄!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岩山分开激动的人群,大步走到阿谷和小龙面前。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两人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两人都晃了晃。这位铁血的族长,此刻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随即落到站在两人身后、气质沉静卓然的柳兰身上,眼中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族长,”阿谷立刻侧身,恭敬地介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位是柳兰!就是她救了我们!没有她,我们早就死在嚎风峡地底了!是她帮我们治好了伤,也是她一路护送我们回来!这些石甲熊的肉,也是她帮我们带出来的!” 他指着雪橇上那些沉重的熊尸块,脸上充满了对柳兰的感激。
小龙也用力点头补充道:“对!柳兰朋友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岩山闻言,神情顿时肃然。他对着柳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击在自己的左胸口——这是霜眸部落面对恩人最庄重的礼节。
“尊贵的客人,柳兰!霜眸部落感谢您的大恩!”岩山的声音洪亮而真诚,充满了感激,“您救下的,是我们霜眸最勇敢的战士!请随我来,霜眸部落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说罢,他侧身,做出了一个恭敬的邀请手势。
柳兰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用清晰的三眼族语回应道:“岩山族长言重了。能帮助阿谷和小龙,是我的荣幸。”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充满好奇、敬畏和感激的脸庞,坦然接受了这份敬意。
在岩山的引领和全族人的簇拥下,柳兰跟随着阿谷和小龙,踏入了霜眸部落的大门。那沉重的雪橇被兴奋的族人们合力推拉着,上面那象征着无上勇武与荣耀的冰脊狼兽和石甲熊尸体,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敬畏的光芒。
部落里最大的石屋,是族长岩山议事和接待贵客的地方。此刻,巨大的石屋内燃烧着数个熊熊的炭盆,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一种用特殊根茎熬煮的、带着泥土清香的浓汤味道。
柳兰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被安排在岩山右手下首的位置落座。她的面前摆着一个巨大的木盘,里面堆满了烤得金黄流油的兽肉(正是刚猎获的冰脊狼兽肉)、几块粗粝但饱含淀粉的块茎,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阿谷、小龙、小元、岩心、石爪、冰棱、风吼、霜叶这八名年轻战士,分坐在柳兰对面的一排石墩上,同样是大块吃肉,大碗喝汤,补充着连日来的巨大消耗。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归家的放松。
在柳兰和年轻战士这一排的对面,则坐着另一排神情严肃、气息沉稳的中年男子。他们是阿谷、小元等八人的父亲,以及部落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和狩猎队的主要骨干。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紧挨着岩山左手边、一个身形如同铁塔般魁梧、脸上带着几道狰狞爪痕、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壮汉——狩猎队长,霜林。
岩山端起一个粗糙的木碗,里面盛着部落自酿的、味道浓烈的果酒,对着柳兰朗声道:“柳兰恩人,霜眸部落用最烈的酒,最暖的炭火,最真诚的心,欢迎您!感谢您将我们的孩子从嚎风峡的死亡之地带回来!请满饮此碗!” 说罢,他率先仰头,将碗中浑浊却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柳兰也端起面前相似的木碗,学着岩山的样子,毫不犹豫地饮下。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她面不改色,放下碗,微笑道:“好酒!感谢族长的款待。”
放下酒碗,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谷和小龙身上,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他们太想知道,在嚎风峡那绝境之中,在石甲熊的利爪之下,这两个年轻人是如何奇迹般生还,又是如何遇到这位神秘的恩人的。
阿谷和小龙对视一眼,由口齿更为伶俐的小龙开口讲述。他放下手中的肉块,抹了抹嘴,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激动:“我们分开后,我和那头石甲熊一直纠缠,被它追进了一个很深的地下洞穴……”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在地下迷宫般的洞穴里与石甲熊周旋、搏杀,最终在绝境中将其反杀,却因找不到出口而绝望迷失的过程。
“……就在我们以为要困死在那鬼地方的时候,遇到了柳兰!”小龙的目光投向柳兰,充满了感激,“她也被困在那地下迷宫里,比我们还久!是她找到了出来的路,还治好了我们被石甲熊咬得差点断掉的胳膊和抓破的肚子!”他撸起袖子,展示左臂上那已经变成深色疤痕的咬痕,又撩起衣角,腰腹间三道深深的爪痕同样只剩下暗红色的痂印。
“后来,也是柳兰用她的……呃,‘神念’?帮我们确定了小元几个人应该是先行回来了,我们两个这才猎杀完冰脊狼兽就回来,不过族长,搜寻猎杀冰脊狼兽都是我们自己干的,并未请柳兰帮忙!”小龙拍着胸脯强调,然后指了指雪橇,“那些石甲熊的肉块太大太重,我们拖不动,柳兰才用她的‘神术’帮我们收起来,等快到了才又拿出来,好让我们带回来给大伙看看!”
当小龙讲到柳兰的身份时,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柳兰,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柳兰说,她来自一个叫‘炎阳国’的地方,是那里的人族修士。”
“人族修士”这四个字一出,石屋内原本轻松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几分。除了年轻一辈还有些懵懂,对面那排中年人和长老们,脸色都微微变了。尤其是族长岩山和狩猎队长霜林,两人的眉头几乎同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凝重和警惕。岩山握着木碗的手指微微收紧,霜林那锐利的目光更是如同实质般落在柳兰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这微妙的、几乎一闪而逝的变化,却清晰地落在了柳兰的灵识感知中。她心中了然,看来“人类”这个身份,在这大荒边缘的三眼族部落里,并非毫无波澜。
柳兰放下手中的汤碗,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从容而坦然,脸上带着真诚而平和的微笑,目光坦然地迎向岩山和霜林,用清晰流利的三眼族语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岩山族长,霜林队长,诸位长老,诸位勇士,请放心。”她的目光扫过对面那些神情凝重的面孔,“我柳兰来此,绝无半分恶意。正如小龙所说,我亦是身陷那诡异的地下洞穴,若非机缘巧合遇上了阿谷和小龙这两位勇敢的霜眸战士,恐怕至今也难以脱身。”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我之所以会出现在嚎风峡深处,是为了寻找我的师父。他老人家一年前在万灵山脉深处与我失散。我一路追寻至此,不幸被困。我对霜眸部落,只有感激之情,绝无任何威胁。我可以立下誓言,在此停留期间,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霜眸部落族人的事情。待我休整几日,找到师父的线索,便会立刻离开,绝不打扰贵部落的安宁。”
柳兰的话语条理清晰,态度诚恳坦荡,尤其是提到寻找失散的师父时,眼中流露出的真切担忧,让石屋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缓。岩山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霜林那审视的目光中的锐利也悄然收敛了几分。虽然疑虑不可能完全消除,但柳兰的坦诚解释和明确的立场,无疑大大减轻了他们的戒心。
“原来如此。”岩山缓缓点头,脸上重新露出宽厚的笑容,“柳兰恩人寻找至亲,此心可鉴。霜眸部落虽小,但知恩图报。您救了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安心在此住下休养便是。至于寻找令师之事,若有需要,霜眸部落定当尽力相助。”
说罢,他转头对旁边一位负责部落内务的中年妇人吩咐道:“石花婶,立刻将靠近神潭那间最干净、最暖和的石屋收拾出来,给柳兰恩人居住!炭火、兽皮被褥、食物,务必准备周全!”
“是,族长!”石花婶连忙应下,恭敬地对柳兰行了一礼。
一场带着试探与警惕的早餐聚会,在柳兰的坦诚和岩山的表态下,气氛终于重新变得融洽。柳兰微笑着向岩山和众人致谢,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霜眸部落,这个隐藏在大荒边缘迷雾中的三眼族群,终于向她敞开了接纳的大门。她离师父和楚阳先生的线索,似乎又近了一步。饭后,在石花婶的引领下,柳兰离开了温暖喧闹的石屋,走向岩山为她安排的那间靠近“神潭”的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