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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嫁衣

就在大隋都城正阳门悬挂起那颗白发头颅、内城长街洒满玉屑的同一天,千里之外,一个名叫黑家村、穷得连条像样官道都没有的偏僻村落,却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喜庆之中。?g`o?u\g!o¨u/k.a·n?s¨h?u~.`c_o?m^

天降喜事。

村东头老黑家的闺女,那个刚满十六岁、名叫越华的姑娘,竟被京城里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看中了!千里迢迢,派了体面的管事,带着大红烫金的婚书和沉甸甸的聘礼,亲自送到了这穷乡僻壤!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整个村子的热情和羡慕,老越夫妇,这对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走出过百里地的老实庄稼人,捧着那纸婚书的手都在哆嗦,感觉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金元宝砸晕了头,而那金元宝还滚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堆满金山的洞里!女儿这是要一步登天,去做那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贵妇人了!连带他们一家,甚至整个黑家村,都要跟着沾光!

闺房内,小小的房间被收拾得格外整洁,窗户上贴着简陋却喜庆的红色窗花,越华端坐在唯一的那面模糊铜镜前,身上穿着京城老爷送来的红嫁衣,料子细腻,如女子的肌肤一般,做工精美,更映衬得她肤光胜雪。

母亲站在她身后,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那头如瀑的黑色长发,发丝柔顺光滑,带着少女特有的光泽,母亲的手有些抖,嘴里絮絮叨叨:

“……到了京城,不比咱这小地方,处处都要小心,少说话,多做事……伺候好夫家才是正经……”

“……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规矩多,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咱家小门小户的,受了委屈……能忍就忍忍……”

“……不过,华儿啊,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家里!你爹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特别是你弟弟!” 母亲的声音陡然热切起来,压低了嗓门,“你弟弟读书是块料!有了你这层关系,说不得就能进京去那大书院里念书!来年考个功名,当个大官!那才是咱老黑家真正的指望!到时候,爹娘也能跟着享福了……”

镜中的越华,眉目如画,额角光洁饱满,细长的眼尾微微上翘,一双眸子清澈得如同含着一汪星子,顾盼间自有灵韵流转,在她右眼下方,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娇俏的美人痣,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她静静地听着母亲的唠叨,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姓越了,自己原本姓什么,并不重要,在那份象征着泼天富贵的婚书送到之后,她便成了“越华”——越是卓越之越,华是奢华之华,这是那位管事大人“赐”的姓,说是更配得上她未来的身份。

母亲的话,她一一听着,轻轻点头,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顺从:“知道了,娘。”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唢呐声!送亲的队伍到了!

母亲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女儿最后抿了抿鬓角,又急急地重复了一遍:“记住了!千万记住了!你弟弟的事最要紧!多寄钱回来!托人捎信!莫要……”

“知道了,娘。” 越华再次轻声应道,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让母亲安心的笑容。

她站起身,嫁衣袖口微微晃动,在母亲转身去迎客的瞬间,一支小巧的毛笔无声地从她袖中滑落掌心。

笔管是温润的纯白色,触手微凉。笔管上下两端,分别用极其纤细的笔触,篆刻着八个蝇头小字:

“百鬼小锥,世鬼臣服”。

这支笔,是昨夜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枕头边的,材质非金非玉,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其重新拢入袖中深处,仿佛那是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

门外,喧嚣更盛。

全村的老老少少几乎都涌到了越家破败的院墙外,伸长了脖子,看着那队衣着光鲜、气派非凡的送亲队伍,唢呐吹得震天响,红绸招展,村里那些半大小子,挤在人群最前面,吹着口哨,发出羡慕又促狭的哄笑。:<三a$[叶?屋?\ >无?}?错,)?内|±t容1~§

越华在母亲半推半搡下,低着头,顶着无数道或艳羡、或嫉妒、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走向那顶装饰着流苏的华丽花轿。

她的父母站在人群最前面,老泪纵横,用粗糙的手背不停地抹着眼泪,她的弟弟,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站在父母身后,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盛装的姐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茫然和……不易察觉的失落。

越华走到花轿前,脚步顿了顿,她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弟弟身上,她对着弟弟,露出了一个比刚才对母亲更真切些的笑容,轻轻挥了挥手。

弟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挥了挥手。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目光。花轿被稳稳抬起,在喧天的锣鼓和村民的目送中,摇摇晃晃地驶出了黑家村,踏上了通往京城那看似锦绣、实则未知的漫漫长路。

花轿行了不知多久,早已远离了熟悉的乡土,进入了一片荒凉偏僻的山野,道路崎岖,人烟稀少。

越华坐在摇晃的轿中,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冰冷的白色笔锥,外面的喧闹早已沉寂,只剩下轿夫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一阵喧嚣,惊鸿而起。

又如死鱼般,彻底寂静。

她听得模糊,似乎是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刺啦——!

轿帘被一只布满老茧、筋肉虬结、比她脖子还粗壮的大手粗暴地撕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

一个满脸横肉、眼神淫邪的军汉探进身来,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她身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因惊恐而苍白的脸上和起伏的胸口。

“小娘子,等急了吧?爷们儿来给你开开荤!” 军汉狞笑着,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如同拎小鸡般,将她硬生生从轿子里拖拽了出来!

“啊——!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越华惊恐地尖叫挣扎,但她的力量在对方手中如同蚍蜉撼树。

她的嘴立刻被另一只带着汗臭和血腥味的大手死死捂住!呜咽声被堵在喉咙里!更多的身影围了上来,都是那些送亲的士兵!他们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如同饿狼看到羔羊般的贪婪欲望!眼神浑浊,充满了兽性的饥渴!

“唔……唔……” 越华绝望地挣扎着,泪水瞬间涌出。她看到自己的嫁衣被粗暴地撕扯,看到那些肮脏的手伸向自己……

完了。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

然而,预想中的侵犯并未降临。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紧接着是压抑的痛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捂着她嘴的手松开了!

越华惊魂未定地睁开泪眼。

只见那个想要侵犯她的壮硕军汉,正捂着鲜血狂喷的脖子,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而在军汉身后,站着一个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少年!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柴刀,脸上、身上溅满了猩红的血点,眼神凶狠得如同受伤的孤狼!正是黑家村那个经常来她家串门、沉默寡言却总爱偷偷看她的邻家少年——黑一一!

“华……华姐!快跑!!!” 黑一一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抓住越华冰凉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朝着旁边茂密的树林发足狂奔!

身后,是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的咆哮和追赶的脚步声!

“站住!”

“抓住他们!宰了那小子!”

“别让那小娘们跑了!”

两人在荆棘丛生的树林中亡命奔逃!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越华繁复精美的嫁衣成了最大的累赘,几次险些将她绊倒。

黑一一死死拉着她,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苍白。?5/2.m+i¨a*n?h?u^a+t^a+n_g·.\c¨o-m/

突然!

“呃啊——!”

黑一一身体猛地一僵!一支锋利的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后心!箭头带着淋漓的鲜血,从前胸透出!

他踉跄一步,口中喷出大股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粗布衣裳,但他没有倒下!反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越华狠狠向前一推!

“跑!!!”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快跑!!别回头!!!”

越华被他推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她惊恐地回头,只看到黑一一背对着她,如同山岳般挡在追兵的方向,用那柄染血的柴刀,指向汹涌而来的士兵。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被穿透胸膛的箭矢拉得很长,充满了决绝和悲壮。

泪水模糊了视线。

越华知道,她留下来,只会让黑一一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她咬紧牙关,忍着浑身的疼痛,爬起来,拖着沉重的嫁衣,朝着前方隐约传来水声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她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到河边!跳下去!

身后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黑一一愤怒而绝望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又逐渐被淹没……最终,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终于,她看到了那条在阳光下泛着粼光的河流!

身后,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树林边缘!两个跑得最快的士兵,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越华没有丝毫犹豫!

她冲到河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吞噬了黑一一生命的树林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然后,她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

但她觉得还不够!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她看到了岸边那两个士兵惊愕又气急败坏的脸,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河水中一块凸起的、尖锐的黑色礁石,狠狠地一头撞了上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下响起!

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意识!

温热的液体在冰冷的河水中弥漫开来……

她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浑浊河水中,自己漂浮的黑色长发,和迅速扩散的……一片刺目的猩红。

岸上。

两名追来的士兵看着河面上迅速晕开的血花,和那缓缓下沉的红色嫁衣,都愣住了。

“他娘的!” 一个士兵狠狠啐了一口,满脸晦气,“真他娘晦气!到嘴的肥肉飞了!还没尝到小娘子的味道……”

另一个士兵盯着那团血水,眼中却闪过一丝淫邪的光,嘿嘿笑道:“急什么?这水冷,泡着更鲜嫩!捞出来,趁热乎……嘿嘿,不是更够味儿?” 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荤话,看着河面渐渐平静,彻底失去了那抹红色的踪迹,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一个投河自尽还撞碎了脑袋的新娘,在他们眼中,远不如回去复命重要,至于那个拼死护花的少年?不过是一堆需要处理的烂肉罢了。

树林里,黑一一的尸体旁围着几个骂骂咧咧的士兵,少年即使胸口中箭,濒死之际爆发出的凶悍也让几个士兵挂了彩。

此刻他倒在血泊中,身上布满了乱刀砍出的伤口,几乎不成人形,只有那双依旧圆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越华逃离的方向,充满了不甘和……一丝微弱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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