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黄海晨雾像浸透盐水的棉絮,从卷闸门的缝隙里丝丝缕缕钻进来,在货架间织出朦胧的网。\鸿!特+晓*税~蛧′ _蕪\错~内′容¨我蹲在饼干区最后一排,用指甲在铁皮罐上划刻度——这是第二个月了,罐头堆里的午餐肉又少了三罐。
“小远,别乱划。”哥哥王磊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他正用医用纱布缠着手腕,昨天清理倒塌货架时划的口子还在渗血,“爸说过,罐头要按人头分。”
我没抬头,指尖在“二”字上多划了道深痕。铁皮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灾难前医院的输液管。
爷爷在折叠床上咳了两声,痰鸣音像破风箱,妈妈林慧赶紧放下手里的土豆,摸出枕头下的温度计——37.8℃,比昨天又高了半度。
“他爸,退烧药真的只剩半板了。”妈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石子投进死水,在超市空旷的空间里荡开回音。爸爸王建国正在用撬棍加固后门的木板,闻言动作顿了顿,撬棍刮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知道了。”他没回头,后背的旧汗衫被晨雾洇得半湿,“小磊,今天去村西头卫生室,记住走河边那条废弃水渠,别靠近主干道。”
“爸,我跟哥一起去。?咸-鱼?看?书~网¢ .已?发?布?嶵!欣?漳·结~”我突然站起来,罐头刻度划到第八道时,铁皮被戳穿了一个小孔,“我见过张大夫放药的玻璃柜,就在诊疗床旁边。”
“不行!”爸爸猛地转身,撬棍“哐当”砸在地上,“上次你偷跑出去捡螺丝,要不是你哥把你拽回来,看到巷口那个……”他没说下去,但我清楚记得那个伏在电动车上的黑影,皮肤像被太阳晒裂的胶皮,手指蜷曲成爪状。
哥哥把纱布系紧,走到我身边,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我肩膀:“小远乖,在家守着爷爷和妈,我找到药就回来。”他裤腰里别着根自来水管,管身上还留着昨天砸开消防栓时的锈迹。
爷爷又咳嗽起来,这次带着血丝。妈妈赶紧把温水递过去,手指在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颤抖。
我看着货架上排列整齐的罐头,突然想起灾难前爷爷常带我去吕西港买海鲜,他总把最大的螃蟹夹塞进我碗里,说“小远多吃点,长大保护爷爷”。
“哥,”我拽住王磊的衣角,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海水味,“你回来时……能不能看看学校操场的沙坑?我埋了个指南针在那儿。·墈!书^屋- ·最?芯,璋^踕~哽`薪-哙+”那是爸爸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金属外壳刻着“启东”两个字。
哥哥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等哥找到消炎药,就带你去挖。”他没说操场现在长满了带刺的野藤,也没说上次路过时看到沙坑里埋着半截蓝色校服。
……
时钟停在十一点十七分,秒针卡在“3”的位置。我趴在卷闸门的观察孔上,盯着外面疯长的芦苇。
哥哥离开己经三个小时了,河边水渠方向静得可怕,只有海鸟偶尔掠过,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小远,别趴着,眼睛会花。”妈妈正在用盐水煮土豆,锅里冒出的热气带着一股土腥味。
爷爷睡着了,眉头却紧锁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爸爸坐在柜台后,反复擦拭那把生锈的弹簧刀,刀刃在透过塑料布的阳光下闪着暗淡的光。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我心脏猛地收紧,观察孔里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破破烂烂的迷彩服,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金属管,正朝着超市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