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来了
“你父亲临终前还在念叨你的名字,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等到你回来一家人团聚。/w*a′x?s\w`.*c~o`m?我记得书房那张旧桌子上还留有小时候你在上面写的毛笔字,这么多年了你父亲都没舍得换那张书桌......”郑婉一处处的描述着那栋房子里和黎煦之有关的印记。眼看着她的目光有几分松动,郑婉得逞般的勾了下唇。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虽然对黎煦之的生活总是漠不关心,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和她那个文人风骨的父亲一样,清高又念旧。当初在看到一向清高的黎父病的连说话都困难也要坚持给以前的学生打电话,只为了帮黎煦之在乡下找个门路寻求庇护时,郑婉心里简直气的呕血,所以之后才会迫不及待的和黎煦之划清关系。可如今黎煦之不仅回来了,还成了南育大学的老师,甚至是国内知名的大作家,郑婉这才意识到当初是自己小瞧她了。不管心里再怎么恼,但为了儿子,郑婉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在杂志社找个轻松点的职位,期之你是知道的,刚毕业没多久,他最近在一家煤矿单位上班,几个月下来人就瘦了整整一圈......”黎期之是年中从大学毕业,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现在的工作,其实国营的煤矿单位已经是很不错的职位,只是郑婉依旧心疼儿子,看不得他吃一点苦。“我需要考虑。”薄唇紧抿,黎煦之的目光落在虚空之中。那房子对她其实不算多么重要,人都散了,还要一个空房子有什么用。她只是看出了郑婉的心思,能够准确地在餐厅蹲守到自己出现,可见郑婉是提前做了准备。黎煦之知道,就算自己拒绝,郑婉也不会就此放弃。虽然这一二十年大多是在养尊处优,可有时为了黎期之,她的蛮横性格也会使出来。幼时黎期之和同学打架,她就亲眼见过郑婉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和对方父母面红耳赤的争吵,当时她破口大骂的样子现在黎煦之还有些印象。那时她格外羡慕郑婉一心向着黎期之的样子,甚至还暗自期待,也许哪天自己和同学发生了不愉快,对方也会这么偏袒自己。没有孩子不希望母亲永远无条件的护着自己。可随着慢慢的长大,黎煦之才终于意识到,在郑婉的心里,自己从来不是值得她偏袒的对象。她甚至不愿意黎煦之叫她一声母亲。当年幼的黎煦之小心翼翼的想唤她一声妈妈时,郑婉的眉心就会紧紧的皱着,然后冷声纠正她不准再叫错。可在面对着黎父时,她会假意的说是黎煦之不愿意改口,只会冷冰冰的叫她阿姨。当时在书房外听到两人交谈声的黎煦之十岁,她呆呆的站在门外,心底是一片茫然与无措。“好,那你认真考虑,阿姨过几天再来找你。”面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郑婉拿起了自己的外套就离开。她早就打听清楚了,黎煦之这趟是出公差,没十天半个月是不会走,大不了自己每隔两天就来一趟,不信黎煦之不松口。真要是把她逼急了,就撕破面子大闹一场。知名作家狠心断亲,看到时候到底谁更丢人?窗外已经又在飘雪,洋洋洒洒,隔着窗户几乎都能感受到那阵寒气。收回目光,黎煦之已经没了吃晚饭的心思,只低垂着视线迈步离开。……去北海市之前,霍予晚先回了一趟石河村。去研究院的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那她日后再回来这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有些事情就趁着这个机会处理一下。ˉ看~*书ee:君2? (;免>{费\$/阅×读t`皑皑白雪覆盖在山头,田间的小道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雪泥覆盖。特意拐了路,霍予晚先绕到了孙寡妇家门前。破旧的木门在寒风中摇晃,隔着扇低矮的门,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空旷的房屋、积压的白雪、凌乱的落叶,无一不昭显着这座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居住的事实。孙雪栋害孙川路入了狱,他父母怎么会放过这对母子?三番四次的跑到家里来闹,能砸的砸,能摔的摔,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经历这番波折更是雪上加霜。终于,孙雪栋不打算忍耐下去了。他要带着母亲换个地方生活,他要去挣大钱。挣钱的第一步,先去港城投奔大老板。所以即使是寒冬,即使临近过年,两母子还是不顾一切的踏上了那条t渡之路。至于能不能顺利到达......谁知道呢。背着书包,霍予晚面色平静的从这里离开,十多分钟后,她终于来到了自家门前。门前的雪已经有了清扫过的痕迹,墙角还堆着个歪鼻子的小雪人。她知道大概是吴晓早上扫雪时顺便把这里也给扫了。霍予晚去南育上学,吴晓一直放心不下,有时会写信或是打电话问问情况,霍予晚知道她关心自己,时不时的也会寄些南育当地的特产和儿童读物回来给吴晓和她闺女王小米。她去南育前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吴晓,嘱咐她如果有需要,这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可以搬过来住。吴晓的丈夫王玉书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他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其实并不方便,王小米刚出生时吴晓就和霍予晚偷偷抱怨过想分家的事,但奈何家里的钱不多,要盖新房子压力实在太大,这件事一直没提上日程。霍予晚走的时候想到了这茬,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还会回来,所以便想着把房子留给吴晓。可现在看着大门紧锁的院子,霍予晚猜测吴晓还是没动她给的钥匙。摇头笑了下,她背着包朝吴晓家走去。“予晚姨姨回来啦!”正蹲在门口堆雪人的王小米看到她时愣了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她兴奋的转身朝家跑去。很快,不仅是吴晓一家人出来,附近的几户村民都听到动静跑出来围观。毕竟村子里能出个大学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霍予晚去念大学这件事一直是石河村这两年的新闻头条。“予晚妹子,你咋回来了,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听到动静就一溜烟从家里跑出来的刘兴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跟前,边问边关怀的看着她。站在霍予晚旁边的吴晓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大学生也是要放假的。”又看了眼急匆匆跟在刘兴身后的年轻女人,吴晓又暗自瞪了眼吃锅望盆的刘兴,手上拉着霍予晚就往自家走。“走走走进屋,别在外面傻站着受冻。”霍予晚跟着她往家走,边走边听着吴晓跟自己解释。“去年刘兴就结婚了,对象是隔壁村的叫朱雨,你说这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他倒好,时不时的就和对象吵架,一吵就拿你出来说事,说要不是你去上大学他刘兴才不会看上朱雨......”“你说他这干的是人事吗?败坏你的名声不说,还白白耽误了他媳妇......”莫名躺枪的霍予晚有些一言难尽,怪不得她刚刚觉得站在刘兴身后那女人满脸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凶狠表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这次回来是过寒假的吧,你放心,那院子我前天才去打扫过,回去收拾一下床铺就能住。a%精a¥武+小<说t;{网1? ?免?费!ˉ阅|{;读#”没再继续说那些不开心的,吴晓换了话题,拉着霍予晚在屋子里坐下,还给她倒了杯热茶,之后就脚步不停的回自己房间去拿钥匙。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霍予晚看着屋子里同样对自己满眼好奇的王家其他人,笑着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她除了和吴晓和王小米熟,其他人只能算是勉强说得上话。“在那边怎么样?学业紧张吗?”王玉书给她抓了把瓜子解围。“还行,过完年就毕业了。”一手茶杯一手瓜子的霍予晚温声回应道。“念的啥大学啊?两年就能毕业.,别是被开除了吧.....”王玉书的大哥靠在门边吸着旱烟嘀咕了句。刚好拿过钥匙回来的吴晓瞥了王大哥一眼。“国内的第一学府南育大学,你没听说过?”她哼了声,与有荣焉的站在霍予晚旁边,“予晚可是由学校的院长亲自教的,毕业后肯定会直接给安排个好工作。”霍予晚之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模糊提过一句,原本吴晓是不打算给别人说的,就怕村子里的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乱嚼舌根,但眼下听家里人这么说,就一时没忍住怼了回去。屋子里的其他人闻言都有些震惊,实在是没想到霍予晚能这么有出息。都是一个村里的,之前也没见她上过几年学,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面对他们惊讶又复杂的目光,霍予晚也没在意,只是在接过吴晓递过来的钥匙时,她顿了顿,随后又把钥匙还了回去。“钥匙你留着吧,以后我大概不会回来了,那房子你和玉书大哥要是看得上,就搬过去住。”说着,她低头笑着摸了摸王小米的脑袋,彼时这小妮子正牵着大白狗灵灵蹲在她旁边玩沙包。只有一个虚影的狐灵艳羡的趴在灵灵头上看着它们玩。“小米也大了,总不能再和你们挤在一间屋子里住。”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人简直比刚刚还要激动。 哪怕已经两年没住人,但因为有吴晓时不时的去打扫,所以那房子一点也不显得破乱,依旧是整个石河村里数一数二的气派,如今居然就白白送给他们家了,这谁能不激动?“你以后不回来了?”吴晓抓紧了她的胳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吴晓没比霍予晚大几岁,原本想着就算她日后在城里生活也能时不时的回来看看,所以吴晓即便拿了钥匙也没想过真的住进去。这样即使霍予晚以后结了婚成了家,哪怕是过得稍不顺心了也能回村里有个地方住,不至于像她一样,娘家虽然离得近,可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娘家里连个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嗯,以后工作应该会很忙。”霍予晚对她笑了笑,进入研究院以后顺利的话,新的研发工程一旦开始,再出来就会是几年后了。“不过也说不定,可能哪天我就回来了,所以希望到时候我能在那院子里看到你和王小米的身影。”留意到门框旁王大哥那盯着钥匙的贪婪眼神,霍予晚又补充了一句。她有些担心这房子送出去了不是吴晓他们一家人住。“好,你放心吧,想回来就回来,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吴晓酸着鼻尖应了声,她知道霍予晚的顾虑,但她吴晓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这房子就当是她暂时帮霍予晚看着的,等过两年他们家里存够了钱就盖房子,霍予晚的家她会帮忙守好。见她这么说,霍予晚放下了心。没有多停留,她背着包又上山去父母的坟前祭拜了一下,之后便下山准备离开。吴晓送她到村口,手上还提了个袋子,里面是几个烤红薯和一盒刚煮好的饺子。“这些东西你坐车的时候吃,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家里写信,我去县城了也会给你打电话......”她这一趟来去匆匆,吴晓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一想到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心里的不舍之情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霍予晚看着她通红的鼻尖,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跟生离死别一样,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放心吧。”心酸的吸了几下鼻子,吴晓点了点头。“你和人家黎知青住在一起记得嘴甜一点儿,手脚勤快一点,在城里可不一样了,那可是人家的地盘,就算关系再好和人家也不是一家人,真要是闹不高兴了到时候受委屈的肯定是你,姐跟你说的千万记得点儿啊......”吴晓只从和霍予晚有限的几次通话中得知两人现在还是住在一起,且黎煦之已经在大学担任老师,而霍予晚才刚毕业,所以她下意识的就认为这两人现在的关系刚好与之前在村子里那样相反。寄人篱下的变成霍予晚了。所以她不由得有些担忧,特意多嘱咐了几句。闻言霍予晚险些笑出声,但看着吴晓一副为自己考虑的认真神情,她还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会的,我在黎老师面前一直都很嘴甜。”姐姐、姐姐的一个劲儿的叫,谁还能有她嘴甜?“也一直都很勤快。”经过两世的努力,霍予晚已经锻炼出了一手好厨艺,彻底拿捏住了黎煦之的口味,现在家里两人吃饭几乎都是她下厨。“争取早日变成一家人。”她一直在为此目标而奋斗。……从石河村离开,霍予晚在县城坐上了去往北海市的火车。路程一共是十多个小时,霍予晚买了卧铺,刚好是下铺比较方便,她便靠坐在窗前看书。因为是冬天,天气寒冷,她没有再把头发扎起来,而是随意披散在肩上,黑亮柔顺的发丝和颈间的深红色围巾绕在一起,身上是一件深色的毛领大衣,靠窗看书时眉眼低垂,神色认真,不知不觉间便能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可霍予晚看书看的认真,认真到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换了人都没注意。从一个中年妇女换成了一个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的男青年。先是掸了掸铺座上的垫子,然后才把行李放在内侧位置,之后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整齐叠好放在行李旁边,男人这才在位置上坐下。取下自己的圆框眼镜,他细致的拿布片擦了擦后重新戴上。这一番动作做完,他对面的霍予晚还是没动静,甚至自始至终没擡起过头。“咳,霍予晚,好巧。”轻咳一声,卫平章最终还是先开了口。“你是?”疑惑地擡头,霍予晚看向对面的陌生男人。嘴角有些微的抽搐,卫平章尽量让自己维持好面上的礼貌微笑。“我们见过的,你两次参加模型比赛,我都在现场观看,而且之前有一节课我就坐在你旁边的位置......”“还有,之前在杨奶奶家里,我陪奶奶一起到你们家串门,当时你在和杨爷爷下棋,我站在旁边看完了一整场,你没有印象吗?”眼看着霍予晚还是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卫平章尴尬到了极点。“我叫卫平章,也是南育大学的学生。”“哦,你好。”霍予晚闻言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随即再次低头认真看自己的书。没想到她会这么冷淡,卫平章只好再次主动开口。“霍同学是要到哪儿去?”“北海。”“好巧,我也是去北海,霍同学想必也是去看民俗表演的吧,看来我们到时候可以结伴同行。”他自顾自的应上了话。“不用。”霍予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苗头。“没关系,我对北海很熟的,我可以当你的导游,大家都是同学,你不用和我客气。”“况且我这次出来前还遇到了杨奶奶,她知道我也是去北海还特意叮嘱我,如果路上遇到了你,一定要多加帮助和照顾,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总归还是危险的,照顾好你回去后我也好和杨奶奶交差......”他特意等到了寒假想约霍予晚一起出去玩,没想到刚到杨家就听说霍予晚已经出发了,但幸好就在同一天,而且他还幸运的赶上了和霍予晚的同一班火车。卫平章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在给他们两人创造条件。原本不为所动的霍予晚在听他提到自己外婆时沉默了下来,只思考着等下车后两人就分道扬镳,她压根不需要别人照顾。车厢再次回归沉默,许是把她的沉默当作了同意,卫平章没再继续开口,他默默的瞟了眼霍予晚手中书皮的封面,随即便安静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火车到北海市停下,霍予晚背着自己的包一路出站。“霍予晚,别走那么快,咱们说好的一起。”卫平章拿着自己的包紧跟在她身后。“我说了不用,所以别再跟着我。”她吐出一口气,转身说了这句话后便直接坐车离开。“他有完没完?”一路到了宾馆,看着从后面车子里下来的卫平章,霍予晚有些不耐烦了。“毕竟人家有正当理由......”狐灵看热闹不嫌事大。闻言有些无语,没再看朝这边跑过来的卫平章,霍予晚转身进了宾馆大楼。在前台确认了黎煦之是住在这里后,她便飞快地办理了入住手续,然后背着包就往楼上跑去。留在原地还在登记的卫平章看着她高挑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霍予晚特意要的和黎煦之同层的房间,她本以为先回房间把东西放好后再去找人,可没想到只是换了个外套的功夫,等她再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上,卫平章正蹲在地上,而在他旁边,是倒在地上急声低咳已经发病的黎煦之。他的手里还捏着半根燃烧的香烟,蹲在黎煦之的面前手足无措。“还不把烟灭了!”霍予晚飞快地跑过去把人从地上抱起,然后在卫平章呆愣的目光中,抱着黎煦之大步流星迈步进了旁边门正大开的房间。直到一声存在感十足的关门声才唤回卫平章的思绪。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因为在犹豫要不要邀请霍予晚共进晚餐,所以才会在思索间下意识的吸了根烟想缓解情绪,谁知道刚吸没几口,就见旁边的房间门打开,里面的女人虚弱的没咳几声就倒在了地上。黎煦之靠在霍予晚的怀里,正在发烧的脑袋让她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可鼻端不断传来的熟悉花香却缓解了她胸口的闷痛。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瓣也因为缺水而失去往日的嫣红颜色。“你怎么还是来了?”寒风在窗外呼啸,拍打着墙壁叫嚣,屋子里昏暗的灯光更显朦胧,黎煦之依稀只能看清霍予晚脸庞的轮廓,可她就是知道,抱着自己的人一定是霍予晚。只是分开了六天,她就找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够把一颗心冷却的?可偏偏,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黎煦之的心中却满是尘埃落定的安心感。“先别说话了。”霍予晚把自己提前储存的花香缓缓向她输送,又擡手摸了摸黎煦之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