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梅清在孟家半个多月,东屋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这日天气好,午后日头正融,吴书蓁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孟家,孟老爷子不在四九城,长嫂如母,内宅的大小事都是吴书蓁操持。
顾梅清坐在罗汉床上握着书,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
这位大少奶奶应该也从报纸上看到他们的事了吧?孟衔章说他不在乎旁人的想法,但这是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是怎么看的呢?能接受他一个男人吗?
顾梅清心里没底,书边都握出几个手指印,警卫员这时来敲门,说东屋来人了。
孟衔章要去司令部,不能成天见儿待在家,便留了两个警卫员给他。
来的是一个梳着根麻花辫穿对襟袄的丫头,说话利落,言语间也很恭敬,笑吟吟地哪里都挑不出错。
“顾先生,大少奶奶请您去东屋。”
顾梅清应下,穿上厚外套,跟着丫头往东屋走。他刚进东屋的主院,就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在院子里踩雪玩,笑声银铃似的清脆,脸蛋跑得通红,身旁几个丫头护着,时不时帮她拍打身上的雪。
孩子穿着厚衣服又裹了披风,还戴着顶呢子帽,看起来像个小球一样。
小孩也注意到了顾梅清这个陌生人,毫不怯场地对着他笑了下。
丫头边走边给顾梅清介绍:“这是大少帅的女儿望嘉小姐。”
小孩模样和孟衔章有五六分相似,已故的孟含封和孟衔章是一母所生,顾梅清觉得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孟少帅,尤其是那股与生俱来的神气劲儿。
看来这位活泼的小姐更肖似孟家人。
顾梅清道了句谢,也对着孟望嘉笑了下。
西屋的人都是行伍出身,沈默少言从不多说多看,东屋这边截然相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概是因为那边住着女眷和孩子,所以更有人气儿一点。
进了主屋,主位上坐着个温婉娴静的女人,想来就是吴书蓁,她面色有些苍白,屋里点着三个炭盆,手里还捧着个暖手炉,顾梅清刚一进来就觉得热气扑面。
“大少奶奶。”顾梅清随着佣人的叫法称呼,对吴书蓁颔首示意。
“这般客气做甚?你随衔章一样,叫我大嫂便好。”吴书蓁温和地笑着,“快坐下喝杯热茶。”
顾梅清顿了下,没在称呼上纠结,在下首的位置坐下。丫头奉了茶,闻着是茉莉香片。
是默认还是否认,端看吴书蓁怎么想了。顾梅清没想到吴书蓁会让他改口,这是接受了的意思吗?
孟衔章光明正大地带他回了家,两人的事又见了报。他喜欢孟衔章,自然就会在意孟衔章家人的看法。
他没有骨肉至亲,孟衔章却有,他不能不在乎孟家人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今儿叫他来是兴师问罪还是什么。
顾梅清是第一次见吴书蓁,吴书蓁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顾梅清,她看顾梅清的一举一动,看他的神情,心中暗道不错。
孟衔章敬重她特意告诉她这件事,那她就当是见了弟媳,其他的无需多言。
顾梅清看她不说话,倒像是在观察自个儿,主动开口道:“不知道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衔章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我刚回家,自然应该见见你。西屋到这边不近,我身体不好,只得麻烦你特意过来了。”吴书蓁笑道。
“少帅……和您说了?”
竟是孟衔章早就告诉了家人,顾梅清心中像吃了蜜似的甜。
吴书蓁看他努力往下压的嘴角,又想起那日孟衔章从窗边看顾梅清的样子,心里也为这两人高兴。她瞥见顾梅清左手食指上的翡翠戒指,笑着摇了摇头。
“衔章从不和家里人说戏言。”吴书蓁擡了擡下巴,“更何况,这小子把戒指都送你了。”
戒指?他手上的翡翠戒指?
顾梅清看着手上的戒指,“您说这个?”
吴书蓁伸出被袖子盖住大半的手,她的手上也有一个翡翠戒指。
“这是我当年和含封定亲时,含封送给我的。”吴书蓁轻轻摩挲着戒指,“含封丶衔章,还有早夭的二妹,都有这样一个翡翠戒指,是婆婆留下的。”
话说到这份上,顾梅清哪里还不明白。
这分明就是定亲礼!娶媳妇便做聘礼,嫁人便当嫁妆。
这翡翠戒指不仅价值贵重,意义也同样珍重。
而孟衔章当时又是怎么说的来着?
“给你就是要你戴的,不是要你藏的。”
孟衔章话说得霸道,当时把戒指往他手上套的时候只说不喜欢便丢掉,顾梅清还以为是孟衔章喜欢所以才送给他,他哪知道这上面的意义这样重?
所以孟衔章说喜欢他,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那种吗?孟衔章送他戒指那天他刚脱险,孟衔章那时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吗?
可那时的他们……才见了几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