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双看了他一眼，侧眸无言片刻，拍了拍他的肩。

僵住的秦昭啧了一声，没推开他。

又是沿着山涧行了半里路，两人终于是跟着瘣心行到一座矮墙边，他纯白色的衣袖在空中一扬，袖口所经过之处倏然升起一团紫色的雾气，再散开时，矮墙已然消失，背靠的群山也变成了一片空地——

铺着精致石板的路面之上，数也数不清的弟子来来往往，身后是可以称得上庞然大物的一片楼阁群落，楼与楼，房与房互相连接，堆积在一起，高度直冲云霄。

这幅奇异的画面尚且出现没几秒，一个年轻的黑衣小弟子便跑了上来，向瘣心躬身作揖：“瘣楼主，应仙君和王仙子已经等候在坐雨阁了。”

那弟子擡眼一看，这才瞥见萧无双和秦昭，不禁诧异：“这几位是……”

“我先去见应仙君，一会儿再安顿他们吧。”

瘣心毫不避讳地张开双臂，在另几人的服侍下，迅速披上了一件更加厚重正式的纯白长袍，与他深棕色的稀有肤色对比明显。

穿戴完毕，瘣心扬了扬手背：“你们两位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再随我来。”

……换衣服？

萧无双和秦昭被几个问霞楼的弟子分开，各自带到旁边的竹林，就是顺手要去剥他身上的衣物，起初没什么，直到萧无双低头瞥见自己胸前一道巨大的疤痕时，这才慌慌张张地扯起衣服。

“……我自己换就行。”

一个凡人，莫非还以为我们喜欢看他？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将更换的白衣丢给萧无双，笑容轻蔑。

萧无双紧张地背过身，脱下之前的衣物后，仔细打量起自己胸前的这片伤疤。粉红的疤痕所覆盖的面积大的惊人，看颜色，应是愈合很久了，倘若再换个角度看，这个疤痕又绝不是普通的刀剑或野兽所能留下的……

萧无双默了会儿，回想起自己当初刚从万缚之海苏醒，胸口硬生生挨的那一斩致命伤，心口处狠狠一拧，仿佛。

新的身体还会留下过去的伤口？这么邪门？！

萧无双烦躁地换上问霞楼的纯白道服，匆匆出了林子，秦昭恰巧也换好了，走过来，脸颊竟然沾了少许红色的脏污。

察觉到他警惕的眼神，秦昭赶紧抹了把脸，解释道：“放心，是他们的血。”

萧无双：“……”

误会了，担心的不是你。

好在秦昭只是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弟子的鼻子，没造成什么大乱子，瘣心便也没说什么，与他接触的这几个时辰里，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心情波动。转过身，瘣心示意两人跟上，径直朝庞大的楼群中走去。

瘣心领着他们推开一扇小门，穿过这扇小门，三人竟是瞬间来到了一座巨大楼阁的顶层。而楼下

向着尽头的房间走了一小段，走在最后的萧无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侧过身，那人就撞了上来。

“哎呀哎呀，对不起！”女子稳住脚步，立刻朝他身上一顿乱拍，力气格外大，“有没有受伤？我冒冒失失的，不好意思啊……”

萧无双刹时大退了一步，冲他动手动脚的女子也顺势擡起头，两人同时楞住了。

女子着一身活泼丽质的鹅黄小裙，纤细的腰肢缠绕着一圈柔软的透明飘纱，双眸灵动澈亮。

……王鸢夏？

“……凡人？”王鸢夏震惊又好奇地打量着他，像是看稀有动物似的，“瘣心，你怎么把凡人领到这儿了？万一受了谁的灵压冲撞可怎么办！”

“无碍。”看见女子出现，瘣心的微笑柔和了许多，“这是我在忘川河边遇到的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命大，你大可放心。”

王仙子是王鸢夏，那阁里的应仙君莫非是……

透过王鸢夏掀起的半边帘幕，萧无双望见一个背影，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细密的冷汗骤然攀上脊背。

直觉告诉他，不能被小辰发现。

秦昭也意识到这件事了，先一步将萧无双护在身后，侧过头道：“你们仙人的事我不想掺和，我和这家夥四处逛逛，不必管我们。”

说完，秦昭便半胁迫地抱着人跑了，被留在原地的王鸢夏一脸茫然，挠了挠头：“瘣心，是我太凶了吗？”

“怎么可能。”神色归于平静，瘣心掀帘而入，“他们去不了哪儿，先进屋吧。”

坐雨阁中，清凉的竹席上摆着一个小茶桌，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散落，颜色最浅的发尾轻轻点地。

灰发的主人捧着杯盛满茶水的瓷杯，温柔内敛的眉目久久出神，身体一动都不能动。

瘣心在他茶桌对面席地而坐：“应仙君，离我们上次见面该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了，换药之后的效果怎么样？如果情况较好的话……十五年了，也该拆了那层绑带了。”

应辰目光怔楞，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晃动，没有回答。

王鸢夏急忙手肘怼了他几下：“喂，叫你呢。”

“……瘣楼主。”

应辰这才出声。

他尽量平稳地放下瓷杯，热茶的雾气一缕缕升入上空，缠缠绕绕，青年沈下眸子，盯着自己发抖的掌心，出神了一会。

“……刚刚，那个人是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