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天鹅,只在教材里的插画看到过,但也画得颇为意趣十足。
“这个是天鹅妈妈,这个是天鹅宝宝,它现在长得一般,但有一天会跟它妈妈一样漂亮的。”她这样说道。
秦音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她画得很好看,小女孩开心地弯起了眼,来上学时被雪冻得通红的脸,也盖不住眼眸的黑亮。
秦音怔住,看了许久。
这天晚上,她回到住处,在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再有了要画画的强烈欲望。
她的心跳得很快,只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她这一个月多来苦苦找寻而不得的灵感,居然来得这样的轻易而迅速,堵塞的泉口猛然喷发,重新汇成汹涌河流。
只是来之前,她并没有带任何的油画工具,除了专门带给孩子们的油画棒,仅仅只是带了铅笔和素描本而已。
秦音拿出了本子,还有一套剩下的油画棒,窝在温暖的炕上,拿自己的大腿当支撑本子的画架,左手拿着一支黑色油画棒,抛却所有技法,只是极慢地,依照原始感觉地涂出了一双眼睛。
她似乎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打碎了过往自己的声音,很闷,也很轻。
她眼下已经泛起了湿润,内心却是平静得出奇。
就这样,她借着暗淡的灯泡光,画了将近半宿。
-
元旦到了。
知道小孩们一定很期待元旦,几位老师们早早就有准备了活动,组织着小孩们一起玩,还发了糖和小零食。
再过了一天,是秦音在山上待的最后一天了。
以后的每周,她都会按时来一次。
上完这周给小孩们的最后一节课,她就要回到京市去上学了。
等回去后,她打算重新画期末作业。
想到那间明亮宽敞,处处合她心意的画室,秦音就感觉到难过。
明天之后,那里也许不会再属於她的了,如果他同意了她的提议的话。
她和孩子们告别,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她在想陆观止出差回到家了没有,等她见到了他,她要怎么开口。
明明当初在民政局领证时,那个词她说得极为轻易,只是现在也才没有过去多久,就已经沈重到说不出来,即便只是和他提议而已。
她不适合当陆家的妻子,无法托举起这个身份该有的责任,也给不了他需要的事物,反倒成了在他身上攀援的凌霄花。
她不想这样,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混乱思绪下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分开而已。
也许分开后,他会遇见真正适合他的太太,而不是为了完成奶奶心愿而临时找来的她。
秦音垂眸压下眼里酸涩,踩在绵软的雪上,厚重的外套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从今天早上开始,天空就又下起了雪,山上的雪似乎要比京市来得更清透一些。
苏市冬天气温会冷到零下,但是却很少下雪,一年能见着三次雪都算多了,而且都是薄薄的一层,地上几乎见不着积着的白。
还在苏市时,一见到窗外有雪,她就会不顾寒冷地兴奋跑出去,伸手去接白雪,再小一点的年纪,她还会很好奇地去尝雪的味道。
只是当时她很失望,小小的雪被舌尖的温度融化时的味道,只是像冰块一样,就是很淡的冰冷而已,根本不甜。
下雪天还在外面走的人很少,四周空寂,秦音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她摘下左手戴得厚实的手套,与凛冽的空气接触。
甚至擡起了头,密密匝匝的雪飘落,一粒雪花落入,在唇间漫开,和她记忆里的不一样,今天的雪花,是彻骨酸心的苦。
左手已经渐渐开始没有了知觉,她从衣袋里拿出那只手套,准备重新戴上,馀光却见到茫茫白雪中多出了一抹熟悉的黑色影。
她的心忽地就跳了一下,很沈很重的一下,闷着的,似乎就连最原始的呼吸也要忘记。
她不敢擡起头,只假装在专心地戴着手套,可手不知怎地就僵了起来,完全不听使唤。
那道身影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秦音。”
男声沈冷,像这里的空气,吸进去,五脏肺腑都是冷的。
她顿住,正带着的手套没拿稳,掉了下去,砸起一捧雪,却是恍然未觉。
“你……”她声音很低,没有去看他, “怎么来了。”
他未曾回答,只是俯下身,用冰冷的手指捡起雪中的那只手套,套进了她已经被冻得发红的手。
左手再度被手套柔和的绒毛包裹,却并未带来温暖,仅仅只是隔了那层透骨的寒风。
秦音能感觉到,他正看着她。
她手指蜷缩起来,嘴唇张开了又合上,最终依旧低声地道: “你看到我写的吗。”
她声音说得轻,雪风刮着,可他却听得清楚。
“秦音。”他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极轻地叹道, “我既与你结婚,就没想过要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