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不出意外,楚桓英已经没有任何阻挡,只消提刀进宫,无人敢拦。
皇帝誓死抵抗,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城府与谋略,在绝对的杀戮面前再多的计谋都没有用。
楚桓英提枪站在殿前,冷冷看着他手下的兵将屠杀手足无措的内侍和宫女。直到杀尽最后一个人。
殿门很快被撞开,殿上除了皇帝已经空无一人,他呆坐在龙椅上,细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一幅卷轴画。
“在等什么?等许远宁来救你?”楚桓英缓缓走进来,看着他颓丧的样子冷哼道。
皇帝将目光从卷轴上移开,也并未看着楚桓英,只四顾缥缈幽幽道:“许远宁。。。。。直到刚刚才明白,原来朕只是你和他博弈的一步棋。朕自诩智谋过人,潜心多年终登大宝,短短几年竟然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怎么,后悔了?”
“朕唯一后悔的事是当时碍於悠悠众口没有杀了你,给了你反扑的机会。”皇帝站起来,轻飘飘的,言语也不急躁。
“你从来就没有机会杀我。还有,你说错了,许远宁他不是什么能与我博弈的人物,你高看他了。”楚桓英上前,再没有给皇帝说话的机会。
卷轴从皇帝手中滑落,他没有闭眼,直勾勾看着自己胸腔喷涌出的鲜血将画面侵染。
“不!”他重重倒地,最后从嘴里和着鲜血吐出了这个字。
卷轴滚落,延展到了楚桓英脚边,画中女子悠然地伫立在一棵桂树下。楚桓英将它拾起,暼了一眼画中人的脸,苦涩地笑道:“你看看,他说满心满眼都是你,到了最后连你的容貌都忘记了,这等负心人,你泉下见了他,万不可轻易放过。”
他弯腰将画像捡了起来,用火折子点燃,火舌舔舐着火焰,画纸顷刻化作灰烬。
戌时三刻,大雨倾盆。都水监内乱作一团,雨茗的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早产,守卫拒不开门,逼得大家没了办法,魏川抱着雨茗慌了神。洛茯苓只得带着众人杀出去,大舟卿带着都水监人开路,退到城门口时都水监只剩下了十数人。洛茯苓痛心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被砍倒,一颗心也在往下沈。
“撤出城就安全了。”洛茯苓心想,若能突破城门,他们便能逃出生天,只是,楚桓英的人怎会放他们离开呢?
果然,追上来的楚桓英全然不顾洛茯苓的死活,大手一挥就叫人放箭,大舟卿拼死挡在她面前,将她推入雨幕之中,自己被箭矢射穿肩胛骨倒在地上。
&“桑明!&“
洛茯苓尖利地哭喊声震碎了夜的宁静,大舟卿艰难地回头,冲她苦笑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喘息几下便没了生气。
洛茯苓跪在地上,双膝重重地磕着地,鲜血顺着地面一滴滴流下,染红了雨水。
楚桓英的大军已经包围了他们,大雨将士兵淋湿,他们纷纷抽出了剑,大雨冲刷在兵器上,溅起一片雨花。
雨茗痛苦的□□如同利刃刮着众人的心,洛茯苓想站已经站不起来了,她拔出匕首抵在自己心口,隔着雨幕看着楚桓英:“你放他们离开,我就留下,你为难他们,我和他们一起死。”
楚桓英看着洛茯苓,她披散着青丝,脸色苍白。
“好。”他沈默片刻,终於应下。
洛茯苓松了一口气,但仍未将刀放下。
“茯苓,你糊涂!”陈召一把将她拉起来,眸子闪着担忧:“你怎么能答应!”
“我不会死,他不会杀我,你们快带大嫂离开,她熬不住了。”
陈召焦急地看向雨茗,见她眉宇痛苦,只得抓着魏川的胳膊将他拽着往城门去:“大哥,许将军应该已经到了,茯苓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大嫂如今临盆在即等不起,我们得赶紧走。”魏川看了眼雨茗,咬咬牙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
楚桓英看着她唇角绽出的笑意,忽然觉得刺眼极了。他上前将洛茯苓抱起来:“我须得让你亲眼见见成落玉的下场。”
洛茯苓浑身颤抖,猛地擡眼看他。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晓得脑子里一遍遍想着初识成落玉时种种。天之骄女,野心勃勃,最终,不也落得个如此下场。
成落玉身着华服,金冠步摇,安静地坐在长安宫大殿上。那张凤椅冰冷无比,垫几层狐皮都无济於事。可她不愿意起身,不愿离开这张荣耀与权力的宝座。
楚桓英带人攻进朝午门时长安宫就已经没有人了,偌大的宫殿只剩四散的金银器物,她妆匣里的首饰珠宝也早被抢掠一空,只剩下了她头上戴着的金冠无人敢抢。内侍宫女各自逃命,没有一个人来问她,也没人搀她起来拉她离开,就算真有人这样做,成落玉也不愿意。只有人在掠过她跟前时嘲讽一句:“国都亡了,还做她的皇后梦呢!”
外头哄闹打砸的声音渐渐逼近,她把脸扬起来,看着门外的天光,轻唤了一声:“来人呐,茶凉了。”
然而没人应也没人理,大殿空荡荡的,满是她的回声。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去找皇帝,去与他一起抵御外敌,哪怕败了,便装作伉俪情深挣个好名声,可她又不想见到那个男人,思来想去,她成落玉想要的,终归是这个皇后的位置而已,只要她还是大赵的皇后,她就要在这长安宫里待着,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至於皇帝,根本就不重要。
也许他已经死了吧,成落玉也不管茶凉与否了,擡手优雅地为自己到了一杯,缓缓喝着。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想,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文伊人死了丶姐姐死了丶孝诚县主死了,阿嬷死了,先太子死了,献王死了,所有帮她的,阻她的,都死了,也不差皇帝一个人。
茶水里的毒在大军攻入长安殿时发作,成落玉这才晃悠悠地起身,她已经看不清也听不清,朦胧中腹部绞痛难忍,她强作镇定向着天光处走去,洛茯苓站在那光下冷脸看着她。
成落玉笑了,伸手要去抓她:“你来,陪我坐坐。”
洛茯苓不动,就那么看着她:“这样的结局,是否如你所愿?”
两行清泪落下,成落玉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出声来,便是这样,她也依旧嘴硬道:“这般如此。”
天光下的洛茯苓摇摇头,想说什么终究也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么看着,看成落玉的身体在华服的映衬下犹如一朵盛开的花,乌黑的污血从她口鼻中涌出,面容逐渐变得可怖。她至死没有闭上双眼,这是她自己所能选择的,唯一体面的死法。
许远宁在亥时赶到邺城外,他带了能调遣的所有兵力,人数仍与楚桓英一派有很大差距。背水一战,许远宁做好了搏一把的准备。
洛茯苓已经料到了许远宁要做什么,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不管她选了哪条路,身边总有人倒下去,总是有更多的人会死。
夫妻再次相见时,许远宁带着兵马立於城楼下,楚桓英攥着洛茯苓的胳膊站在城楼上,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张扬。
他们两人隔着城墙遥遥相望。楚桓英握着洛茯苓的手渐渐收紧,洛茯苓微微颤抖着,衣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
“宫里已经没有活人了,许将军,你这般大张旗鼓,怕是要扑场空。”楚桓英仰起头笑,笑得张狂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