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安定山这几日因为胡九万的事情，十分费神。

如今山河破碎，内忧外患不断。每逢乱世，都会有那么一群人，只盼天下更乱，好让他们能趁乱牟利。眼下倒腾军需，就是最得利的法子。他当初来嘉州上任，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这嘉州一带四通八达，陆运海运都十分便捷。早前他就接到密令，要严查严打这一带的军火走私事件。

日前数月，他明里暗里派人四处查证。虽然有了些线索，但证据还不够充分，没办法将整个链条连根拔起。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些日子他一直忍耐，只待查到更有力的证据，再做进一步打算。

本来事情正稳步前进，眼看就要有眉目了。可这个天杀的胡九万，忽然搞这么一出，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真是可恶。之前他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继续暗查。现在被胡九万这么一闹，他再想装傻，是不能了。

但眼下他什么都没查到，胡九万又死咬着不招。他既没物证，又没人证，根本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而那些人经此一战，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之后再想细查，就更难了。

安定山这边正烦恼着，门童忽然来报，说有人匿名递来一封信，上书安大人亲启。安定山烦躁地接过信。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给他写信，还他嫌不够烦吗。

他拆开信封，只见信封里装了一张图和一封信。图上画的像是一户人家的宅院。安定山看了两眼图纸，便去读信。读着读着，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他赶紧又拿起那图仔细瞧着。确实是秦府不假。秦府他去过，凭着记忆来看，这图是真的。至於信中描述的古怪之处，安定山认真看着图。是有些怪异。

难道这人是想暗指，这里是秦三藏军|火的地方？

可这人是谁，为何会如此了解秦府状况，又有什么目的？

千万不能中了圈套。

但如果这信中所言不虚，那这信可价值千金。

安定山看着手里的图，想着要不去问问胡九万，看他怎么说。可转念一想，这图纸暂时还是不要走漏风声。他这府衙里，说不定还有没拔|出来的细作。如果给秦三透了风声出去，那可得不偿失。

况且这个胡九万咬死了不开口，也未必问得出什么。也是想不到，这个人看起来滑头滑脑的，骨头却这么硬，又这么忠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安定山想了想，决定亲自去秦府探探口风，顺便验证一下，这图纸的真伪。

打定主意后，他便派人去秦府通报，说要上门和秦三交流茶道。

秦三这边一回府，便听见信儿说安定山要纡尊降贵，亲自上门和他讨教茶道。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忐忑，怀疑胡九万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安定山只说上门来交流茶艺，并不是来拿人，说明他手里暂时还没有证据。定是来探虚实的。

哼！他秦三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还怕他来打探吗。

是以秦三当即回覆道，随时恭候安大人大驾。

两日后，天朗气清，安定山如约到了秦府。他如前所诉，一直和秦三交流着茶道茶艺。秦三笑着一一应答。二人虚与委蛇了一上午，安定山只字未提军火的事情，也没说胡九万怎么样了。

秦三虽狐疑，但对方既然不提起，那他也没必要主动往枪口上撞。於是秦三便一直笑脸相陪，就像陪着一位熟识的老友。

临走时，秦三送了安定山两包上好的茶叶。安定山笑着收下了。接着他忽然话锋一转，说既然来了，想顺带参观下秦三爷的府邸。安府最近正在改建，他见这秦府气派得很，便想借鉴借鉴。

秦三自然不敢拒绝。他不做他想，笑着引安定山四处游看。

一众人闲逛到一处空地时，安定山认出这里正是那图纸上画的‘古怪之处’。他大概扫了一眼周围。这秦府里的状况，确实和那信里所说的相差无几。

安定山在这空地上站定，然后转头看向秦三，笑着问道，“秦三爷，胡九万说您府里藏着宝贝，是不是真的呀？”

秦三立马接道，“我家里哪有什么宝贝，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有什么宝贝，能比得过您家的宝贝。”说完他看着安定山，心内冷笑。终於到正题了。

“哪里哪里。”安定山笑着摆手，接着他又道，“我家宝贝再多，也抵不上你府里的这个，胡九万昨天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呢。”他说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秦三，观察着他的脸色。

秦三这边不为所动。

安定山见他如此淡定，心内冷笑着继续道，“想请教秦三爷一个问题。”

“不敢当，安大人请讲。”秦三恭敬抱拳道。

安定山开口，“如果你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得知本地有一恶霸，欺上瞒下为非作歹。你本该惩治他，可奈何那人关系庞杂，势力甚广，偏生轻易动他不得，这时你要怎么办？”

秦三闻言笑笑道，“回大人的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一个该怎办，就怎么办。”安定山收了笑脸，严肃道，“苍蝇难抓，老虎难打，着实为难。不过再为难，该抓也得抓，该打也得打，谁让我担了这个差事呢。”

接着他转脸看向秦三，意味深长道，“老虎抓不住，抓只苍蝇却也不难。秦三爷——”

“啊？”秦三正走神，忽听到安定山喊他，他下意识应道。

安定山皮笑肉不笑，擡脚轻轻跺了跺地道，“这地皮松了，该修修了。”

“哦，大人见笑，这里是用来种菜的。”秦三答道。

“三爷还亲自种菜？”

“打发时间，打发时间。”

“眼下早已入冬，种不了了吧。”安定山随口说道。

秦三答，“那是自然，只能等开春了。”

“不知三爷种的什么菜，还有无剩馀，舍我一些尝尝鲜可好？”安定山说完，便擡脚往秦府大门方向走。

秦三跟在安定山身侧，回话道，“大人不早说，早吃完了，最后一茬在秋分之前就收了，这都多久了。”

“那不巧，只能等明年了。”

送走安定山后，秦三憋了一上午的火气终於可以发出来了。他一连摔了两套茶具，才终於坐下舒气。旁边的李富贵，早就吓没了魂儿，只一个劲儿地劝着，“三爷消消气，消消气。”

“胡九万这个鳖孙，他一定是招了！”秦三怒道。

李富贵小心地接着话道，“不一定吧，您看安大人他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不还是怎么来怎么去了吗。”

“他没招，安定山为什么阴阳怪气地和我说那些话？”

“指不定，指不定是吓唬您呢。”李富贵转着眼睛道。

“吓唬我？”秦三瞪着李富贵，直接把手里的茶杯扔了过去，骂道，“你他妈猪脑子，他安定山当我三岁小孩儿，没事儿过来吓唬我？”

李富贵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两个耳光。打完后他跪着来到秦三面前，赶紧道，“我是猪，我是猪！三爷莫怪，莫生气，我看那安大人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今天这一出肯定是他的空城计！”

秦三本来怒气上头，正要狠狠踢李富贵两脚出出气。但听见他这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说得对。这安定山可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他若是有了铁证，哪还会来跟他提前预告。原来是空城计，还好他没有自乱阵脚。

还以为他安定山多厉害，不过是虚晃一枪。虽然今天他说的那些话，都像是话里有话。可毕竟没有明说，那就说明他也没底，不敢把话说死。

肯定是胡九万不知道胡咧咧了什么，他才来探真假。幸好胡九万知道的有限。只要他秦三不露马脚，安定山休想抓住他的把柄。

想至此，秦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顺便回想刚才他的话语中有没有什么纰漏。想了半天，他确定自己所有的话都万无一失。可胡九万那边他终究是不放心，还是要派人去看看。只是探视，晾他安定山也抓不住他的辫子。

於是他放下茶杯，看着地上的李富贵道，“去，找人去看看胡九万，看他怎么样了。”

李富贵见秦三爷面色缓和了，连忙站起来保证道，“是！三爷放心，我这就派人潜进去杀了胡九万！”

秦三听见这话急了，他放下茶杯骂道，“杀你个头，真是头猪。”他真想把这头猪活剐了。

“安定山前脚走，我后脚就派人杀胡九万灭口，这不是心里有鬼，不打自招吗！”秦三说着，忍不住狠狠踹了李富贵一脚。

“三爷说的对，三爷说得对。那您让我找人去看他，是丶是真的只去看看他吗？”李富贵小心问道。

“废话，不看他看你？”秦三说完闭上眼强压下火气，耐心解释道，“让人去牢里探视胡九万，看看他怎么样了，顺便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到底招没招供。再给他带一条棉被，就说三爷担心他夜里凉，叫他保重。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