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小院里点起两盏灯笼,借着木门里透来的光线,一个年轻妇人运刀如飞,将那巨熊尸首轻松剥皮。
她手中那柄小刀黑夜中闪闪发亮,在那巨熊厚皮之间起起落落、时隐时现,“沙沙”声中,就像游走在沙土里的沙蝎划开黄沙,刀刃所到之处,熊皮迎刃而解。
那熊皮坚韧异常又极为厚重,白婉儿手执利刃切割,时不时还要拿磨刀石磨上几下,而后继续切割,如此周而复始,动作小心而又谨慎,速度自然极慢。
方才狗叫鸡鸣,辛萍蒋子锐都被吵醒,等到出门时,莫为已经将那巨熊打死了,师兄妹两个正是年轻贪睡的年纪,见不是同门追杀,就松了口气回去继续睡觉去。
白老爷子更是压根都没起床,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安静下来,翻了个身继续迷糊过去,他夜里喝了些酒,又与莫为促膝长谈到半夜,不一会儿就迷糊过去了。
院里只有白婉儿专心致志庖丁解熊,莫为一旁躲在茅屋木台边上看她忙忙碌碌。
“当年也是学过猎户手段的,怎么那么几个手势都忘得一干二净?”白婉儿手上不停,嘴上埋怨着莫为,夜里风寒露重,她脸上却有一滴细小汗珠从额头垂下,掉在巨熊棕色的毛皮上消失不见。
莫为讪讪一笑说道:“这些年在大漠里讨生活,也没机会使用,慢慢的就忘了。”
“就跟忘了我一样吧?”白婉儿斜他一眼,看见莫为神情尴尬,也就不再过分让他难堪,只是问道:“在大漠里生活不容易吧?我看你胖了些,也黑了些,这功夫倒是更厉害了些。”
莫为不置可否说道:“只是活着罢了,大漠里人与人之间更简单一些,要么死,要么活,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和人情世故。”
“真的这么着急就走?这熊很大,若是你等多呆两日,我用熊皮给你做个护甲,以后行走江湖也能用来防身。”
莫为摇了摇头,“这一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想尽快赶回师门,知道师父师娘的安危……”
他对路上延误的几天时间颇有些耿耿于怀,事实上,除了去杨家送信和陪伴步孤云那几天,莫为始终是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有时更是宁可错过宿头也要继续赶路直到天色漆黑不见五指,才在荒山野岭对付一夜。
辛萍蒋子锐一路逃命,这段路程也走了四个多月,如今不到三个月,他们就已经到了潼关,中原遥遥在望,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回到故乡。
要再算上与杨暮秋在山中耽搁和陪伴步孤云那几天,莫为回乡的速度,已经称得上“昼夜兼程”了。
只是他心中始终惦记师父师娘安危,除非迫不得已,轻易不肯耽误行程,在他心中,师父只怕已经遭遇不测,师娘倒是很有可能未遭毒手,早赶回去一天,便能早一天解救师娘。
白婉儿叹了口气,手中短刃便不再那么游刃有余,她干脆停了下来,进屋取了茶壶喝了一杯凉水,坐到莫为身边说道:“爷爷说了,你现在的武功比起当年不知道强了多少,说你是了不得的英雄豪杰,让我……让我死了这份心……”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声渐渐低沉下来微不可闻,仿佛是梦中呓语一般,“当时你背我回来,我记得我睡了一觉,梦里做梦都是你娶我进门的场景,等我醒来时,我就那么从后面看着你,想着你……”
“后来你不告而别,我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没精打采,浑浑噩噩过了两年,才被爷爷逼着相了门亲事成了家,”白婉儿语调幽幽,说起从前旧事,言语中满是苦涩之意,“当时我已经认命了,想着就这样吧,也挺好的,我也觉得自己渐渐忘了你这个人……”
“可谁又能想到——哎!”白婉儿话音戛然而止,知道再说下去没有意义,叹了口气起身继续去与那熊皮较劲。
莫为无言以对,良久方才柔声说道:“当年之事是我对你不起,这次冒昧前来也怪我考虑不周……”
“跟你没关系,当年咱们一没有婚约二没有山盟海誓,你不告而别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我自作多情才是主因,”白婉儿摇了摇头甩去眼角珠泪,随即强作笑颜说道:“你能想着回乡路过时过来看望爷爷和我一眼,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不管那件事你答不答应,在我心里,始终把你当做一家人……”
莫为心中温暖,许诺之言险些便要脱口而出,只是忽然想起铁纤柔与步孤云,话到嘴边终于生生咽了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莫为斟酌词句,随后说道:“我这里还有些银票,留下来给你日常开支使用。”
白婉儿摇头笑道:“爷爷饮食清淡,平日里也就喝喝茶算是花费,如今有了山里那株茶树,这茶都不用花钱买了。何况你这些年捎来的银钱已经足够用了,你回乡路途遥远,钱留着自己用吧!”
莫为一时无言,白婉儿絮絮问起大漠中的奇闻异事,他便一一作答,说起别后种种,不觉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