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没有抬头,兀自写写画画,随意应了句:“是吗?你觉得他糊涂,他什么都忘了,可你知道吗,他每天早上都会推着当年载着你母亲的轮椅在楼下遛弯,看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你陪过他吗?你陪过他们吗?这个世上不靠谱的父母很多,但是不靠谱的孩子也很多,谁生下来不是一个几斤几两,连自己脚趾头都不认得的糊涂人,可无论你多嫌弃他,这辈子不也过完了吗,还给你那位不靠谱的老父亲留下自己的身后事,那你现在什么感觉,解脱愧疚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挖苦你,只是之前有个孩子也与自己的父亲有误会,总觉得他嫌弃自己,不过当他知道,他爸为了继续嫌弃他,不惜去做流浪猫,他突然还盼着能再被他爸嫌弃。”
江渚说着,似喜含悲地摇了摇头,可当他不经意间转眸看向凌景途时,却不由地停顿了须臾。
他没想到凌景途会比他这个随口一说的人的表情还认真,认真得有几分诚挚,还有几分凝重,几分疼惜,仿佛他口中这个曾经被活人嫌弃的小男孩不是他自己,而是他面前的凌景途。
江渚不敢再看向凌景途,他慌张地收落几笔,终于画完了他的“大作”,等他把笔放好,将“大作”放在一边,便满眼好奇地往前稍稍倾过身子,问心绪不宁的周霖:“怎么利用一幅画积攒活人生气,纯靠个人欣赏吗?”
“不是,”周霖摇摇头,随即难以启齿地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起初的时候,我把画挂在照相馆,只是想按照她说的,多攒些生气,可,可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地方,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是画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极了,一直待在里面寻找出路,直到,直到有一对来照相馆的人,那女孩好奇,一直盯着画看,我以为她看见了我,我就把手里的蜡烛凑近,然后等我看清那女孩的模样后,我就醒来了,之后每次进入画里,我都是用这个方法醒来,但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死,我以为,以为……”
江渚接茬说:“以为他们就是被画吸了点生气”
周霖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乱瞄着眼神说:“是。”
“唉!听起来你比那些死的人还冤枉,可如果真有什么鸣冤狱,我这个被你冤死的人,怎么还真想送你进去呢?”江渚怅然若失地说完这句话,起身拍了拍凌景途,“我们走吧。”
随着江渚他们离开的关门声,周霖才张开发颤的手指,看着满是手汗的掌心,就像他当时在照相馆有目的地翻找预约名单时一样……
等待
离开阴间的路上,江渚把他在治安部贪污的一张纸递给凌景途,并迫不及待地问:“好看吗?”
那张纸虽没有被江渚迭成豆腐块,但被他心虚地裹在了怀里,再拿出时已经是皱皱巴巴,确实不是值得欣赏的雅物。
然而唐唐鬼门关门主也不知道是隔世太久没见过世面,还是这张废纸上面当真有什么勾魂摄魄的尤物,凌景途仅扫顾一眼,竟被这一纸景物牵扯得眉眼唇角皆是满满的笑意,继而颇诚恳地应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