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被斩那天,她没有去观刑,而是踏雪去了李宅。
抄家的封条还在,她只能翻墙进去。
地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火雷炸过的院子被遮盖得很干净,像是从未发生过那血腥的一夜。
李宅的后园种了一大片红梅,不过几日没人打理,枝丫横七竖八,枝头花开得很凌乱。
不过她倒觉得,不打理也有不打理的美,梅花最坚韧,精心养护反而拘束了它的天性。
她寻了其中开得最好的一棵红梅,将地上的雪扫了扫,从屋里寻了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将路上买的叫花鸡和酒壶都摆了上去。
还差点什么。
于是她又去翻了翻,如愿找到酒炉和炭火。
等酒温的过程中,她顺便将那叫花鸡分成了两份,一切准备就绪,雪地里不出所料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此情此景,你却跑到这里煮酒吃肉,心中是不是很得意?”
不远处的梅花下,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素白衣裙,头上簪着白花一朵。很憔悴,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和以前云泥之别。
如果说以前的李沅是皎洁自由的月光,那么现在的她就是被踩进泥里,浑身都是裂痕的落英。
“何必想得那么阴暗,也许我只是单纯地来见一个朋友。”煮酒的女人说。
李沅对上女人那张和她十分相似的脸,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未仔细看过她的眼睛,印象里,自称是乞丐的女子是如此的简单清澈,李沅这个不谙世事的高门贵女,都能一眼看穿她身上市井小民特有的狡猾,看出她对金钱的渴望。
直到现在,李沅才发现小乞丐那双眼睛里是沉甸甸的黑,她想,如果她早注意到这双藏着深渊的眼睛,一定不会傻呵呵地把这个人当成普通的乞儿。
“朋友?可我从来没有认识真正的你,是不是?”李沅的声音有些尖锐:“你究竟叫什么?又是裤衩儿吗?或者顾什么?”
“可以这么说。”女人很平静也出乎意料的坦诚,“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叫裤衩儿也不姓顾,我叫秦月。我师父门下大多孤儿都随他姓,只有我没有。他说姓了顾一辈子都得在战场上,他不想最后连个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
北阳军为什么而死,又为何无人收尸,李沅现在再清楚不过。
明明秦月害得她家破人亡,却又多此一举向新帝求了一道圣旨将她赦免,无论是道义还是私情,她似乎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