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样的哀痛者和痛恨者?
看到他的惨象就好像看到自己的惨象,看到他的凄惨才发现自己比他更惨。
恐怖的残酷已经发生在荒木身上,似乎在昭示着他身上的残酷已经历历在目,不在遥远,不在天涯,就在眼前。
这不是等待死亡,却比等待死亡更让人绝望。
小五郎已经无法形容内心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只是低声道:"杀了他吧!"
藤原犹豫着,毕竟荒木是他的师弟。
小五郎缓声道:"杀了他才是他现在的解脱,活着他只能感受痛苦。"小五郎的心似乎已经在绝望的挣扎中麻木,顿了顿,又道:"如果以后我也成为这般模样,希望藤原君也利落地杀了我。"
藤原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五郎跌坐在椅子上,喝着这些天一直用来静心的茶水,冰冷的茶水并不能让他的心静,反而清醒地感知着不想面对的绝望。
他把茶杯放回桌上,低声道:"都是长山客栈害的。"
藤原讶道:"整个长山客栈都对付不了他?"
小五郎道:"不是对付不了,是有人不让对付。"
藤原更奇怪同时咬牙切齿道:"竟然有人敢对这些支那猪手软。"
小五郎道:"他们不是猪,和他们相比,我们这些人倒像是猪。"
藤原皱眉苦思,半晌道:"难道是酒井小姐不让对付?"
小五郎道:"是她,所以她死了。"
藤原道:"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么你就应该能施展手脚去对付那个人啊!"
小五郎道:"本来我也是这么计划的,可是当我的计划还没有施行时他已经从南京跑了。"
藤原失声道:"什么?从南京逃了出来?"
小五郎道:"这个人是不是可怕?"
藤原左右张望着,似乎怕那个人忽然之间闯进来,声音也压的很低,道:"不仅可怕,而且有些恐怖。"
小五郎道:"如果你遇到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办?"
藤原沉吟半晌,忽然笑了,他知道他不会遇到这种人,他也不会像小五郎去得罪这种人,所以他不担心他会遇到这种人。相比小五郎的惧怕,他自己相对就安全了许多。他笑了半天,才觉得此时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太合适,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小五郎并不怪他,因为小五郎现在对别人的表情也有一种麻木。无论别人对他是好还是坏,他都已经不在乎,因为在乎也不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藤原道:"遇到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小五郎道:"我从南京已经逃到这里,可是他还是找来了。"
藤原道:"就算找来了,也得逃跑,因为只有逃跑才是能活下来的唯一道路。"
小五郎掏出时刻伴随着他的手枪,抚摸着。
藤原道:"我可以明天就安排几辆车接你走。"
小五郎猛地拧过头,忽然道:"你好像巴不得我走。"
藤原脸色不变,淡淡道:"你现在疑心太重了,我只是为了你好,现在只有东京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
小五郎盯着藤原,枪口虽然不在藤原身上,可是只要他轻轻一摆,轻轻一按,藤原的眉心就一定会多一个窟窿。
小五郎忽然叹了口气,道:"谢谢藤原君的关心。"
藤原心里一松,道:"我只是为小五郎着想。"
小五郎心里冷笑,发现平日称兄道弟的朋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朋友,他想到他对荒木的做法,觉得每个人好像都是这样。
刚才他确实想开枪,可是在开枪之时,忽然想到一个脱身的计划。
霍天弃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好像侵入了在花费着他很多的力气。
"每一刻都用力,每一刻都运动,你就永远年轻。"
这是他重新来到江湖的名言,这名言虽然不像古代圣贤那样有深刻的意义,可是对江湖人却是极为正确而受用的。
据说,霍天弃从太行山活着走出来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废话。所以曾经喜欢说话的人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沉默着,所以王猛也沉默着。
上海滩有很多地方属于霍天弃的,可是很多人却不知道霍天弃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从未在白天出现过,就算黑夜他也不喜欢让人看见他。除了他那张已经不是脸的脸外,还有他对所有脸上有笑容的人有一种奇怪的敌视。
黄埔江在夜色中狂吼,他就在狂吼中停歇。
负手立在江边,似乎在遥望什么,可是江面的远处什么也没有。
他喜欢看夜色中空洞的远方,因为空洞的远方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那种感觉似乎可以吞噬着一切人。
这种连男人都有些害怕的空洞黑暗在他眼里仿佛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霍天弃忽然道:"你错了。"
王猛也在一直看那远处的黑暗,黑暗没有绚丽多彩的灯光,可是却有一种让人能变得很静默的美感。这种美感也许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才能领会。
霍天弃道:"你知道你什么地方错了么?"
王猛道:"不知道。"
霍天弃忽然大声笑了。
杜充的记忆中没有霍天弃的笑声,甚至说话都很少,可是今天他却笑了。
没有刀光,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是刀光闪动,从来没有人在霍天弃如此眼神之下,能镇定自若,可是王猛却一点也不慌乱。他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黑暗,听着波涛的江声,似乎眼前根本没有什么人向他露出恶毒而凶残的眼神。
良久良久,霍天弃道:"你没有去收拾残局。"
王猛道:"因为那里就没有发生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