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早朝。
朝堂上先后经历了两轮清洗,生面孔多了不少,王镇临行前提议少帝尽可能地筛选出一部分被韦后一党驱逐出朝堂的官员,然后拟定一份名单,想办法把他们调回来。
这样一来,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部分会成为少帝的助力。
在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穿着红色官袍的官员,两人并不年轻,都已经露出老迈之态,两鬓斑白,但看上去都是精神矍铄,眼神微动,打量着周围。
其中一人恰好与相王对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到一起,随即默契地各自避开。
相王坐在少帝旁边,神情平和。
“臣张说有事启奏。”
穿着紫色官袍的张说上前一步,恭声道:“国家大事,在祀在戎,臣此前领命监修国史,然史馆中书目众多,史馆文官人数过少,臣乞新增文吏五名,以助修史。”
修史书不是小事,少帝这次不用再去主动询问旁边的叔父或是姑母的意见,而是直接开口道:“准卿所奏,着吏部有司去办。”
在张说之后,诸臣依次进奏事项,或繁或简,朝堂上呈现出一片正常运作的景象,但相王至少还会偶尔说些什么,可太平公主只是坐在那儿,不置一词,仿佛只是个听客。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一些年老的大臣已经站的有些累了,不着痕迹地活动着腿脚。
但此刻,一名红袍官员昂然出列,开口道:“臣有事启奏,近来各衙胥吏被大肆裁撤,民间谓之斜封官,乃是来路不正之官员。
但人数一次性裁撤过多,朝中各处,甚至是地方衙门都因过分缺少人手,以至于案卷文书堆积,事项进展迟缓,臣斗胆,代地方请命,乞暂缓裁撤斜封官一事,等后续交接人手妥当,再行替换。”
此话一出,朝堂上大部分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少帝身侧的太平公主。
历史上,太平公主利用斜封官给李隆基狠狠添了个堵,但在这个时代,先前被千余名斜封官堵在家门口闹事的人反而成了太平公主。
也正因为上次那事触怒了太平公主,以至于她后来宁肯舍弃大笔利益,也要把这些斜封官清洗干净。
卖官鬻爵来的钱最快,但要是逆了太平公主的心意,哪怕是一百万贯她都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此举算是上策,不仅有益于朝廷良性运转,也能提升她在朝野的清名。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她也因此而隐隐得罪了朝堂和地方上相当一部分官员,甚至也有不少士族世家的人在里面。
谁家还没个不成器的子弟?
大伙儿先前能有门路,就买个小官给家族子弟,让他们自己打拼苦熬,现在太平公主断的,可是大家子孙后代的上升之路。
但最先开口的,反倒是相王。
相王神色平和,并没有看向妹妹,而是立刻冷冷道:“所谓斜封官一事,乃是先帝受奸党蛊惑所设,于朝廷无益,裁撤人数越多,就越说明先前做事是何等荒唐,居然把这么多毫无本事之人招为官员做事。
长此以往,冗官,定当成为一大祸患!”
那名官员一怔,继而又咬咬牙,回答道:“可是...朝中和地方上,有许多人都对此举有异议。朝廷此举虽然不错,但受到波及之人极多,不少人都对此事不满......”
他话音未落,太平公主开口了,声音清冷。
“是谁对此举有异议,又是谁对此事不满?”
红袍官员:“......”
平时这种话说出来懂的都懂,反正几个字说出来后,当事官员大多是得赶紧出列谢罪。
但是对于太平公主而言,这条隐性规矩根本不算规矩。
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朝堂上极为安静,大家伙都在等。
红袍官员犹豫片刻,跪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臣只是心忧朝廷,一时情急,刚才是胡乱说的。”
“胡乱说的?”
相王站起身,声音低沉几分:“国家大事,也是随便说的?来人,把他拖出朝堂,让他去外面清醒清醒!”
一下子,就被拖出去一名红袍官员,朝堂上的大臣们默默站着,气氛愈发凝重,但还没等相王坐下,就又有两名官员出列,先后主动摘了官帽,跪伏在地上,嘶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