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怒而道:“那便彻究此事!”
刘一燝闻言连忙躬身道:“万岁,风宪职权自古有之,岂能因言获罪?!”
朱由校都没有回应,温体仁便已经正义凛然的大声说道:“如若诬陷而不获罪,岂不是助长此风?!日后大家都不用做事了,只等着言官弹劾去官了,人人自危之下,大明焉不为其所误?!”
漂亮!
朱由校心中大喜,这个人比周应秋还好用!
周应秋急智不太行,提前给了他锦囊助益,他都不一定能使出来。
而这温体仁都不用什么提示,就已经进入状态。
这种官,难怪崇祯会那么喜欢。
朱由校刚想着,周应秋也迅速发起了助攻:“律法可没有规定风宪可肆意妄为!”
“风言奏事,非是肆意诬陷,弹劾大臣当有理有据!无实而劾,此风若是盛行,后果不堪设想矣!”
周延儒也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当即也出列缓缓开口。
他的奏疏没有用上,但到这地步他也有点明白万岁怕是不止对杨涟动手了。
朱由校看了眼周延儒,难怪这厮会输给温体仁,真是吃屎赶不上热乎,给足提示了都现在才出场。
“诸卿之言有理!诸多言官起复,根本不懂职权!若不整治,则国之危矣!”
朱由校说着,看向温体仁。
“可对这些诬陷熊廷弼的官员要如何处置?”
温体仁迟疑了一下,他在揣测万岁要做到什么程度。
他试探着道:“当皆以律法下狱,究其轻重而治!可弃市,亦可配以边防。”
几乎瞬间,韩爌、刘一燝同时出列:“不可!”
他二人迅速对视一眼,然后韩爌恭敬说道:“万岁!言官风言奏事,乃自古有之!便是有罪,也当考虑职权!不然日后言官岂敢奏事?”
刘一燝则深深看了眼温体仁,这厮竟然这么狠辣?
温体仁看韩爌的眼神闪烁起来,马上改口道:“阁老言之有理。”
朱由校感慨看了眼温体仁,这厮也是不够彻底啊,这见到阁老出来了,他就有点缩。
不过能发挥到这地步已经很亮眼了,至少能让自己记住他了。
而周延儒似乎也察觉到万岁对于温体仁的眼神变化,心中涌出不甘,而今局面他站出来已经彻底要和清流说再见了,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当即说道:“启禀万岁!臣翰林院修撰周延儒有言!关于此事如何定夺当万岁亲决!二位阁老何必如此心急?他们之罪,致使熊经略无法专心边事,若是建奴欺边,他们的罪过之大,难道当不起弃市?”
朱由校目光看向了周延儒。
很好,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看来你日后能干阁老也是有点东西的。
刘一燝、韩爌愕然的望着周延儒。
周延儒的背刺来的这么迅猛,以至于他们一时间竟辩驳不了。
但刘一燝也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叱道:“你如此行径,不也是诬陷同僚?!岂能莫须有?”
在刘一燝看来是莫须有。
但是在朱由校看来,在既定历史的下个月,那就是既定事实!
只不过这是无法言说的。
此时韩爌也像是豁出去老脸,道:“万岁!于国于民,还望轻治风宪!”
阁老的脸面不能不尊重,尤其是当着满朝文武。
不过这也是对了朱由校的所想。
他根本没想过诛杀这些人。
原因也很简单,其一,杨涟这些言官杀了他们只会是便宜他们。
他们也不怕死,他们最怕的是名声毁坏!
所以朱由校一定要对他们诛心!
其二,杀这么多人,阻力会巨大。
以当前自己的政治形象而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杀这么多官员,其中还包含顾命大臣,只会进一步消耗自己的政治信用,容易导致威望下落,从而让满朝文武从肃贪的恐惧中叠加对皇帝的不满。
动不动大批诛杀官员,除非是像洪武那样厮杀出来的马上皇帝,有着茫茫多能打善战的勋贵们做基本盘支撑。
现在他是能杀,因为城外有浙、秦、冉三军,昌平还有一万多在训的勇士三营。
他相信杀了这些人后,京师是乱不了。
问题是杀了后,他得到了什么,杀了顾命大臣,政治信用降低,政治威望降低,而且在舆论上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都会成了事实上滥杀的昏君,而他还没有足够的“自己人”去顶替这批位置,得仰仗周应秋、温体仁、周延儒这类已经投靠过来的臣子,去让他们积累自己的朝中力量。
可这样的果实,根本不需要自己背负这个骂名。
比起杀人,去了他们的职,然后从邸报上坐实他们诬陷大臣的罪,宣传他们的无耻事实,这才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的事情。
任他们怎么串联洗白,其力量都不会比的了官方发行天下的邸报来的大,这可是官方层面的盖棺定论。
是以朱由校道:“两位阁老都如此说了,那就凡年前弹劾熊廷弼的官员,一应褫职,品行如此有污,当永不录用!”
有了之前要诛杀的铺垫,相信大家比起小命被杀,都能接受褫职。
这就是破窗效应。
刘一燝愣了下,他没想到波及这么广,连忙道:“万岁……”
朱由校看着刘一燝道:“刘阁老要说什么?”
看到万岁那清冷的眼神,刘一燝徒然清醒,这怕就是万岁所想要的了!
犹豫了一下,刘一燝从另一方面入手劝道:“朝中肃贪,下野逮捕了一批官员,而今因熊廷弼之事再下一批官员,朝中缺位众多,恐影响深重!万岁慎重,可容他们戴罪暂留官身!”
朱由校心中不悦,没想到对方竟然贪得无厌,老子先前要掀屋顶没能唬住他吗?以至于对方现在连自己破个窗都要阻拦?
他当即疑惑问道:“吏部呢?大明缺官缺成这样了吗?”
听到这话,刘一燝彻底感觉自己浑身冰凉。
万岁……他真的不听忽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