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收回了戳杜留卓的手，回味着他说的话。杜留卓神秘兮兮地对方舟说：“我告诉你个秘密，刘芸被打了！”

“什么？被谁打了？”方舟今天接收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信息。

“卜厚道带着人把她打了。”杜留卓道，“她那天也被叫去磕头，她没去，第二天就被打了。你看我多乖，磕了头，还包了钱，才没被打。”

方舟白了杜留卓一眼：“自己的同事都被打了，你还觉得是我们自己的原因？整件事情，我们有什么错？况且，刘芸还怀孕了，那帮流氓怎么下得去手？”

“我天，她怀孕的事我还不知道。”杜留卓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听说是她老公接她下夜班，刚出医院大楼，就在门口被五六个人打了，连她老公一起打的。”

“她人怎么样了？”方舟问道。

“休假了。”杜留卓说道，“不过，她老公刚才来交辞职材料了。”

“哦。”

方舟抬头看了看急诊室高处的窗子，窗子上竖着很多细细的铁棍，窗外是太阳初升后的蓝天。他想起一个词“铁窗”。方舟在这方寸急诊，他和同事只是在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结果家属想闹就闹，想打就打。他不禁向往窗外的蓝天，窗外的自由世界。环顾整个急诊，乌泱泱的人群，他看每个病人，都觉得他们有医闹的风险。而每个病人看向他的眼神也都不对劲。

林常的口头禅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接班的林常今天也对方舟说了这句话。“方舟啊，作为过来人，我觉得现在这样私了了好啊。如果闹上法院，就得不停地传唤你，让你写材料就得写材料，一点尊严都没有。能闹的家属都是整天什么都不用干的，没有正经工作，天天蹲在法院门口，催着开庭，搞得医生都没法好好上班。”

“法律和人情不分家，这我也可以理解啊，但是这部分费用为什么让医生来出？我们的工资养活后勤那么多人，保卫科、医务科到底有哪个部门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大环境就这样，任何一家医院也没有专门给咱们打官司的部门啊。”林常无奈地说摇了摇头。

“对了，恭喜你啊，当爸爸了！”林常拍了拍方舟的肩膀。

方舟笑了笑：“谢谢，你消息倒是很灵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没来得及宣布。”

林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看我！我可是这里比你还呆得久的老主治医生啊。”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方舟下班的时候又接到医务科的电话：“方大夫吗？这里是医务科，忙完了请来一趟。就是前天有个病人闹事的事情，需要你来填材料。”声音听起来就是公事公办，甚至有点冷漠。

“哦。好的。”方舟已经没有任何脾气，麻木地应道。

方舟来了医务科，有个刚来上班的小职员让他坐在电脑前面把当天的事情经过写一遍。虽然方舟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这件事情，但还是耐住性子，花了20分钟，把整个经过又写了一遍。小职员看了一遍，没什么表情说：“太长了，抢救的经过没必要写这么多，删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方舟离开座位。小职员坐下后，把抢救的经过删减到只有寥寥几行，说：“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医务科为什么要写这个材料？”方舟问道。

“医疗纠纷啊。”小职员不屑地说，眼神中也流露出鄙视，似乎在说都是你们医生惹出来的事情，还需要我们跟着擦屁股。

“医疗纠纷产生的赔偿，医院会付钱吗？”方舟问道。

“当然不会。”小职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方舟，“哪个科室出的事就由哪个科室出钱。”

“但我们没有医疗责任啊，只是病人讹钱。”方舟道。

“不管有没有责任，最终科室愿意付钱解决问题，那就是科室出钱。”小职员最后解释道。他听方舟说这次是被讹了，而不是真的有什么医疗责任，先前冷淡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了点同情，又补充道：“很多医闹就是这么解决的。”

方舟点了点头，离开了医务科。从昨天晚上到早上10点，他已经14个小时没有进食了，此刻饥肠辘辘。这个点儿，食堂已经没有早饭供应了。方舟路过医院门口的小摊，香喷喷的豆腐脑的气味迎面扑来，他忍不住坐在路边摊的凳子上，打算吃个早饭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