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8点来接班的时候，方舟闻到护士站方圆5米有股特殊的气味。每次闻到这个气味，方舟就想起了烈日下晒过的被子。没错，这就是紫外线消杀后产生的臭氧的气味。

“昨晚又有人挂了啊。”方舟环视了一周抢救室。此时，卜才章住过的床位已经消杀完毕，又可以放新病人了。等到交班，方舟才知道这个病人的事情。林常对着空气比划着卜厚道最后对着刘芸指指点点的动作，瞥了方舟一眼，提醒他：“家属最后还让我们等着。这几天值班都小心点，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方舟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这家人还想闹出什么花样？当时不闹，留着事后还要来闹。”

这个班一直上到下午，一个久未见到的熟悉面孔走进了病区。方舟认出这是瘦了一圈的葛杰。

掐指一算，上次葛杰在这昏过去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他走路还有些不稳，在他身边搀扶着的是爱人黄明慧。隔了一个月，她的大肚子显现了出来。葛杰身后提着一大包生活用品的正是他头发花白的老母亲。

方舟迎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又取下老太太手里的一个大布袋子，帮忙提着。

“我今天出院了。”葛杰靠着护士站，和方舟说话。不一会儿，正上班的袁姗姗、护士翁玲玲等人也围过来，问长问短。

ICU离急诊不远，估计葛杰是一出院就过来了。方舟见他体力尚未恢复，要带他去值班室坐一会儿。

“我给你倒杯水。”方舟说着，就往值班室走去。

“没事。我待会就回去了。”葛杰将方舟叫住。

葛杰昏迷了二十多天，此刻再见到家人，他又仔细看了看老母亲，又看了看面色发黄的黄明慧。这两位至亲都瘦了，人也看着憔悴了。他住在ICU的一个多月对家人来说，是多么煎熬的一段时间。

“回去好好养身体，休息一阵子。”方舟道。

“我打算出国。”葛杰在一个椅子上坐下，目光停留在了黄明慧的肚子上。这次住院花掉了他工作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和老母亲几乎所有的退休金。葛杰作为一名医生，深知健康的重要，然而这次，他深深意识到平时对自身健康的忽视。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做爸爸的资格。从此，他决定做一个珍爱自己的人。他要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爸爸。

方舟有点惊讶。自从来这里工作，方舟就认识了葛杰，他是个全身心投入临床工作的医生。现在居然也提出要离开临床，出国进修。

“出国？”方舟抬头看了看抢救室铁窗外的蓝天，“出国干什么呢？”

“做做基础实验，发发文章。”葛杰说出来的都是短句子，因为一说长句子就会喘不上气。

“连你这么热爱临床的人也去做实验了。”方舟感慨道。

“兄弟，你是一手好牌打烂了。”葛杰摇了摇头，慢慢说道：“你一个顶尖学府的高材生，居然来了急诊，还整天耗在临床上。做临床你能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