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粒的，你在战场上面对的是堂堂正正的刀光剑影，行军布阵也好，领兵厮杀也罢，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充其量不过是要防着刀剑无眼，流矢飞芒，不用考虑自己技不如人，你若是全身心投入到武功修行上，今日自然不会落了下风，可你的出身注定了你要将目光放在战场上，而不是江湖中，神仙都有力尽时的，何况凡人。”

栖香楼天字甲号院。

莫绮玟闲闲地倚着罗汉床，看着炕几另一侧沉默不语的幽玄翎，笑吟吟地道。她很清楚今夜的经历对这位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战神王爷有怎样的打击，只是，这人不能一辈子顺风顺水，总要有些不同的挫折才能更好的成长嘛，他人还年轻着呢，有的是可持续发展空间呢。

而关于今夜这番际遇，幽玄翎内心的怀疑在见到了钱万通后，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这位无论在江湖还是庙堂都有名气的万事通包打听竟然如此深明大义，自己救不了，找人也要救他，只因为他是龙玄王朝不能倾塌的那尊定海柱。比起官场中的勾心斗角，这种火热的拳拳赤子心，才更加难能可贵。

连草莽汉子都知晓王朝不能乱，那些个身居高位却脑满肠肥一肚子肮脏坏水的蠢货，简直该统统拉出去斩首，脑袋挂在城门楼子上风干解恨。当然，这些事儿想归想，没有证据总不能全都拉走砍了。要是所有事都能像江湖人那样任性而为，王朝早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也没见多好，堂堂的战神王爷想回家放个假都能在半道儿上遭爆炸刺杀，真是呵呵呵了。

莫绮玟内心疯狂地吐槽着，这好歹是一国的王爷啊，还是赫赫战神，真是的，这要真死在爆炸里，人得丢到整个飞陆去。

“今日之事，吾记下了，待吾回朝，禀报父亲之后，好生谢过姑娘相救之恩。”

幽玄翎现在这样子，一点也不似外界传闻那样桀骜横野，反而和正常人无异，有着彬彬气度，礼数亦是无可挑剔。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七皇子，又不是逮谁咬谁的疯狗，他信奉的原则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三丈，人若恶意冒犯于他，他必会数倍还之。

“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打算要什么谢礼，不要说你是个皇子，就算你是个普通人，我在路上遇见了，都会顺手捞一把救一下。殿下与其谢我，不如多谢钱先生。”

莫绮玟笑盈盈地看着幽玄翎，她可是一点都没瞎说，金银钱财她不缺，奇珍异宝她有的也只会比龙玄王朝多，这普天之下还真没什么她能看入眼的，她会救幽玄翎，也是因为钱万通的举动对了她的胃口，人啊，只要心中坦荡，天高地阔，她便愿意买帐。

要知道，她上一生可是活在红旗下，众生平等，所谓王权贵胄她是一个都不放在眼里，这辈子重活一世，过往那些早就烙印在灵魂深处，管他皇家不皇家，她行事但凭一个喜好而已。

“啊，其实草民也只是动动嘴而已，七殿下不必挂怀，真正该谢的还是莫大小姐和她的护卫们。”钱万通浑身不得劲地坐在下首椅子上，都快出溜到地面去了，直到听莫绮玟开口点他，他才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对幽玄翎拱手抱拳道。

“呵，倒是有趣，两位也不必推来推去了，虽说钱财本是俗物，可吾这条命怎么说还是值得些金银，江湖事吾一向向往，吾对江湖也不太懂，至少给吾留个面子。”

道说人人都爱攀权附势，可眼前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随性，钱万通多少还想得起来他好歹是个王爷，可他却从莫绮玟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对皇权的尊重，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寻常路人。称呼他为殿下，并不是出于敬意，而是找不出来其他叫法，这种感觉……说不得还挺好的。

这世上有那么一群视金钱如无物的人没错，可说到底，终究他还是要谢的，知恩不报，岂非小人行径。钱财买不来命那是因为付出的钱财不够，若是他能拿出来钱财以外的呢？总会想到方法投其所好的，他不愿意欠人情，尤其不愿意欠命。

“也是，敞亮的话就要敞开说，大家都是敞亮人，客套的话说多了就变得虚伪了，七殿下该怎么谢便怎么谢，一切随殿下痛快……”

莫绮玟有趣地笑笑，她这一笑，眉眼弯弯，好看至极。只是，还未待得她话语说完，尾音尚在空气之中未曾消散，笑意骤然消失，面上血色一瞬褪尽，青气乍现，右手已经掩住胸口，人向前倾栽倒。

“莫大小姐！！”

钱万通的惊呼刚刚响起，幽玄翎已然眼疾手快地将人揽住，这一瞬间……沁人好闻的清香气息透过面具，钻进了他的鼻尖，手指感受着怀中少女身躯微微发抖，呼吸不稳，和先前明艳照人的模样判若两人，这种感觉……他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热，若不是有面具挡着，怕是遮盖不住满面的不自在。

谢南殇也没把自家大小姐从幽玄翎臂弯中接回来，而是轻车熟路地从玉瓶中倒出丹药，给莫绮玟吃下，动作熟练一气呵成，面上甚至没有担心，这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让两位不明所以的外人多少放下心来。

“什么人！”

这一波突发事件尚未平息，屋顶忽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声响，细的如同绣花针摩擦砖石，却清晰地钻入谢氏四卫耳中。

谢南殇和谢北归互相对视一眼，人如同出弦利箭，同时从窗户中跳出去，追着那道黑影而去。

“那个，七殿下啊，我先带大小姐去休息了，现在还不知道那黑影是冲着谁来的，你就在这等着南殇哥他们回来，有劳钱先生帮忙招待了。”

真说不准那位蹲房顶老兄究竟是冲着幽玄翎来的第二波刺杀，还是因为他们放出话去，莫绮玟亲临飞陆，从而招来盛清平的试探，不管那一种，他们暂时绑在一起还是没毛病的，人都救了，总不能半途而废，若是确认是盛清平，再请幽玄翎自行离开便是。

谢东流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自幼泡在灵草仙药中固本培元修锻功体，身量也是极高的，一米八几的少年抱起来自家风吹就跑的纸片大小姐那是极其轻松。

尽管知道幽玄翎和钱万通满脑门子疑问，但，他才懒得解释了，要么是路人，要么是合作关系，不需要对他们自家人了解太多啦。是说，这些琐碎聊天的事，有谢西宁呢，他只负责乖乖地带着大小姐到后厢房休息，然后他老老实实蹲在门口当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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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少了莫绮玟，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就是苦了钱万通，在那天南地北地找着话题，总不能三个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吧。谢西宁会留下，也仅仅是出于礼貌和道义而已。谢东流在守着莫绮玟，谢南殇谢北归追刺客去了，在不确定还有没有后手之前，他确实不能甩手不管。这位七皇子是他们救的，至少在他们没离开之前，人不能出事，否则幽鸿园的名声岂不是被人放在地上踩。

幽玄翎将谢西宁面上的寡淡看在眼中，心底对莫绮玟一行人的来历更加好奇，什么样的人能面对皇权毫无触动？这些人对待他完完全全就是最普通的待客礼节，甚至……那少女的气场还敛着不少，若是全开，怕不是整个龙玄王朝也找不出来与她相提并论的，包括他的母后，龙玄王朝六宫之首，元后。

“那个，可不可以好奇一下，你们家大小姐身体究竟是什么问题，如果对药材有需要，我们家殿下绝不吝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