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夜静,星灿,林深。
天河倒悬,草叶清香,夜花悄悄绽开,这一片密林小道,犹如仙境。
整齐马蹄声由远至近响起,一行车队缓缓驶来,披星戴月,踏夜而行。
没有嘈杂的声响,整个车队仿佛一块完整的铁板,步履平稳,整齐划一,怎样看都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
车队正中拱卫着一架由两匹体型健壮俊美黑马拉着的精美马车。高大的车厢足以容纳四名以上成年男子,马车四面皆由厚重精美的镶金丝黑色布幔所装裹,缀满金珠玉石的窗牖被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探究内里究竟如何奢华。只是单从车厢上精致细腻的雕刻纹路来看,便知道里头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再细看,便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窗框上挂着一枚泛着古铜色泽的令牌,令牌上繁绕的花纹中嵌着一杆冷白色的小戟,可不正是当今七皇子独门标识。
要说这位七皇子幽玄翎,当真是龙玄王朝炙手可热的人物,已经羡煞众人的生在帝王家了,又是最小的皇子,自古以来便有幼子受宠的说法,再加上又是生在皇帝巡幸途中,遇上刺客,差点遭了难,生下来没了母妃,自己也险些落在贼人手中,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便养在皇后元后名下。
幽玄翎自身也对得起这番曲折惊险的遭遇,从小便展现出来了与众不同的强悍,他不喜欢朝堂权谋,厌恶皇位争夺,对那个位子远避都来不及,压根不愿意往前凑,只想领兵征战,明面上看着像是愿意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实际上是觉得,和这些个兵家将领在一起,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是比宫里新鲜的。
这人性子也古怪,大约只有脾气任性,桀骜不驯难以驾驭这点是随了帝王家的,除了在外出征,他根本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触,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厌烦人情世故,脾气上来谁来怼谁,尤其打从心底厌烦那些因为他身份权势而主动贴上来的女人,从他十二岁随军出征,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路开始,这十年间回宫次数满打满算不超过半年,已是总计杖毙过二十个企图爬他床的侍女,弄进天牢里六个官宦家女儿,打废了两个郡主的腿。从此成为京中各路深闺千金官宦小姐家只敢在梦中肖想一下的噩梦。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哦不,他没有刀,他用的是方天画戟。
然而那又怎么样呢,他是皇子,也是赫赫有名的护国战神,自打他十八岁那年向死而生,率一万兵马之力,硬生生在三国联兵中杀出一条血路,救出被人陷害险些兵败身死的镇国王幽明渊,杀得东夷,南疆,西狄三国闻名丧胆,再不敢妄起兴犯之心后,整个龙玄王朝便无人能动他,也无人会动。
那可是从七十万大军中杀出来的凶名啊,二十年前的战神是幽明渊,如今的战神是他幽玄翎。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也不敢有人有异类声音。
不要质疑为什么现任皇帝,当今的君王幽长歌管不了自家老七,实在是人家不想管,不光不想管,还满心的愧疚乐意宠着惯着。他这个老七,不爱斗鸡遛马,不爱莺莺燕燕,不喜权谋争斗,只愿领兵戍边,护卫王朝安危,这么好的孩子,他是烧了几辈子高香才得来的啊,而且就他那个不愿意同人虚与委蛇的性子,注定他做不了太子,当不了皇帝,试问,哪个王朝能有这么省心的孩子?不就是脾气怪点吗,怎么了,谁羡慕谁自个儿生去啊,掺和他家事儿干什么。他姓幽,不姓别的阿猫阿狗什么的!
那愧疚的来源么……便是此时幽玄翎脸上的面具了。
东海沉铁打造而成的精巧半脸面具,遮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雕像一般精致的下颚和坚毅性感的薄唇,那刀削斧刻一般巧夺天工的线条,怎样看都是完美的,只要能忽略掉右脸颊连着半面面具都遮挡不住,直直奔着颈项而去的三道疤痕,最长的那一条,已是奔着颈项。明明已经过去四年了,可这伤痕依然清晰,由此可见,四年前那场大战,是险险要了他命的。
皇宫里的疗伤圣药再多,也治不好他的脸,按照太医的说法,那金狼卫的六刃利爪,是淬了古怪药物的,伤口能愈合已是奇迹,想要治好,怕是天方夜谭,所以,幽玄翎这才命人打造了面具戴在脸上,遮住大部分伤疤,免得吓到路人。
他脸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不知死活的女人为了他的名声地位投怀送抱,真是惹人烦,怜香惜玉这个词,他人生字典里没有,倒不如来一个收拾一个,落个耳朵清净。
也是因为如此,幽长歌对他不娶王妃不纳侧妃,王府里头半个女人都没有这事儿睁一眼闭一眼,什么时候老七想开了再说吧,横竖他前头那六个儿子,正妃侧妃们孙子都给他生十好几个了,不差他这一处。
一声鸦啼打破了夜的寂静,面具下,幽玄翎那冷沉如水的墨色眸子闪也未闪一下,只是扬起了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微微曲起的膝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些老鼠跟了他一路,终于要动手了么,那也不枉费他等了这么长时间。
“殿下。”
他的近身侍卫司徒久轻夹马腹,来到马车旁边,轻声道:“属下已经布置好了。”
“那就让本王看看,我们的客人给本王准备了怎样的好菜。”
清冷的声音从幽玄翎唇畔逸出,他自马车中走出,就这么云淡风轻地坐到了马车车顶,丝毫不介意这样做是不是会成为暗处敌人的靶子。
司徒久也是个妙人,这货竟是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壶酒,一只酒杯来,给自家老大斟好一杯:“只希望不辱没了殿下这杯西南美酒才好。”
就在幽玄翎酒方入喉的一瞬间——
一声刺耳破空啸响,一枚漆黑的羽箭,带着腥臭强劲的冷风奔着他的面门而来。
幽玄翎只是身形微闪,这羽箭穿过他耳畔长发,‘夺’一声,钉入后方树干,直没箭尾。
如同得了命令般,十二道黑影如同十二柄利刃,整齐地将车队分成六份,划出战团,让他们彼此无法靠近。
几乎是一瞬之间,幽玄翎身边除了司徒久外,所有护卫,全部有了各自的对手。
司徒久眼角一抽,面色一黑:“殿下,是九煞堂的杀手。”
千金买命,身份不论,只要付得起钱,天王老子他们也敢杀。飞陆中别具名声的杀手组织,对,没错,是骂名。
“那还真是看得起本王。”
幽玄翎自然是听说过九煞堂的,他也没托大到觉得自己能对付这些个古古怪怪的江湖组织,战场搏杀之技与各门各派诡谲的秘技自是不能相提并论,他所习武技尽是大开大合,尤其是马背上的功夫,想要应对这轻灵巧妙身法,还差着不少火候。
负责切开车队的是银令杀手,来截杀幽玄翎的,自然是金令杀手了,总要对得起他这位利鬼战神王爷的名声,可司徒久怎么会给金令杀手机会,他作为幽玄翎的贴身侍卫首领,习的当然是适合近身保护的剑技,不论宫中还是军中,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了。
不过,比起金令杀手,还是有所不足。但够用了,能缠住对方,给幽玄翎取得出手机会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