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声鼎沸。
目之所见,人山人海。
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彻四周。
左右前后,有许多人肩上扛着锄耰棘矜(chú yōu jí qín,统指农民的锄具),张攸小心翼翼地从人旁穿过,以免被碰到了头。
忽然。
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下。
张攸转头望去,眼睛瞪得滚圆。
竟然是他的叔父张良!
真是胆大包天!
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沛县!
难道不怕被秦兵发现吗?
虽然张良面容上做了些伪装,比如,更黑了些,且一身黔首装扮,但他的眼神,以及声音是最大的破绽。
只是,张良怎么可能出现在沛县?
按照历史,刺杀秦始皇嬴政后,此时,他不是在下邳县吗?
为何我会在沛县见到他?
张攸头脑有些发懵。
“子远,走,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去你府上再说!”
听到张良如此说,张攸随即反应了过来,便点点头。
在张攸引领下,两人返回张府,直奔书房。
同时,张攸找来张忠,并叮嘱张忠书房五步之内,不要任何人靠近此处。
张忠站在书房门口三步远外,神情凝重。
此刻,书房。
张良打量着张攸,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子远,多日不见,你倒是脸色红润了许多,身子也愈发魁梧,不像我,如丧家之犬一般,身形比以往消瘦了些许,脸更是凹下去了不少。”
张攸心情复杂,他看到,张良眼中再没有以前那种光亮,只剩下一片黯然,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便默而不语。
张良看着张攸保持沉默,便也收敛起笑容。
“子远,叔父也不瞒你,此次,刺杀嬴政,叔父失败了,而我们损失惨重,叔父多年的反秦准备,一朝之间,全都付诸东流。叔父侥幸才逃得一命,而其他人……”
“唉……”
听到张良的叹气,看着他神色颓丧的模样,张攸问:“叔父,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张良回过神来,瞥了张攸一眼,“叔父听说子远离开彭城到了沛县,便来这沛县看一看子远。之后,叔父想回到下邳避避祸,或许了此残生也说不定。”
“秦国,只要有嬴政在,我六国之人便没有任何反秦的机会。此次,叔父刺杀嬴政失利,叔父有想过:刺杀,终究,只是匹夫之勇,根本难成气候。”
“灭秦,叔父想换个方法!只是,这方法,叔父暂时还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张攸脸上平静,“叔父,你真是来看我的吗?”
张良神色一怔。
他看着张攸半晌,才叹气道:“叔父能逃至沛县,多亏一路上有甘霸舍命相护,不过,却也因此,甘霸身上多了许多伤口,若是再不立即医救,恐有性命之危。”
“正当我们途径柳亭时,偶闻沛县有一神医,心善仁慈,名为张攸。叔父当时找了一老丈打听,结合他所说,叔父才敢肯定那人正是子远。”
“但时至今日,叔父亦是不敢相信,子远竟有这等本事。”
“子远昔日未展露此等本事,一直藏拙,将所有人都瞒了过去。而何以到了沛县,却展露此等本事?莫非子远在沛县有所图?且此图非小!”
看着张良瞥开的探寻目光,张攸心中一惊,这张良心思果真不一般,竟然能透过事情表象看到更深的东西。
他没有选择避开张良的视线,而是坦然对视。
因为避开了,就意味着心虚。
但张攸神色不变,“叔父说笑了,我只是见不得人间疾苦,而心起仁慈罢了。未曾想,叔父却将此事想得如此复杂?”
果然,玩计谋的人,心思没有单纯的。
想要让自己救人,一上来就跟自己打感情牌,或许,为的就是不想欠下人情。
若是刚来这个时代那会儿,他肯定会被感动到,再有张良这个名字自带的谋圣光环,可能自己被卖了都不知道。
但是,他已经渐渐地熟悉了这个时代,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
即便张良是他的叔父,但看样子,张良对他坦诚得不多,或许,与张良少年经历有关。
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古人诚不欺我!
张良深深地看了张攸一眼,“此事,算叔父欠子远一个人情。”
张攸笑了。
“一言为定。”
张良沉默无言。
“今夜,子远可有时间出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