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希偃是知道纪映来信的,回事处的书信往来都要得到他的允准:“你先说服了映娘再来磨我吧。”
邵蘅觉得二娘肯定会同意的,虽然可以在外面买宅子,但是府里多个落脚的住处不是也很好吗?
等上了马车,邵蘅才有些疑惑:“我们不骑马去?”
“宛平是顺天府下的一个县,离皇城要一个时辰的功夫,”邵希偃好笑道,“你昨天才骑了那么久,要是不坐车过去,恐怕明天要叫大夫了。”
坐车也不错。马车晃晃悠悠的,官道细细地撒了一层黄土,十分平坦,邵蘅在车厢里犯困。
半梦半醒间,父亲把她叫醒:“到了。”
已经提前递过拜帖,陆家的门房恭恭敬敬请邵蘅父子进府,小厮引他们去主人见客的正厅。
厅堂宽敞明亮,一个穿襕衫的中年士人迎上来,大笑道:“贵客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和父亲很熟稔的样子。
邵希偃微微诧异,拱手一笑:“原来是你,多年不见,怎么肯回京城了?”
两人分了宾主坐下,邵蘅站在父亲手边,邵希偃让她见过主人家:“这位就是吴先生在信中提及的陆学士,你称他陆世伯吧。”
邵蘅恭敬敛衽行礼。
陆时敏眼中笑意和善,不在意地一摆手:“还提这个名头做什么,都不知道辞官多少年了。蘅哥,你在白石潭读了几年啊?”
邵蘅回道:“跟从吴山长读了两年的书。”恭恭敬敬地递上老山长为她写的荐信。
陆时敏接过信读完,对邵希偃道:“老师也算严苛,你倒养了个好苗子……”被好友清咳一声打断了,不好在小孩子面前直接夸他。
陆学士心思剔透,调侃地看了友人一眼:“行,不说了。你怎么舍得送孩子来读书了,从前我同你提起,不是说都有令正操心吗?难不成是见我陆家族学这几年进士出得不少,又高看我一眼了?”
邵希偃笑了一声:“你还不了解我吗,到底要说多少年才肯放过?这孩子你算收下了吧,何时来读书?”
陆时敏挑眉道:“我还没说要去族学做馆呢,你这么肯定我会教蘅哥?”
邵希偃端了茶:“难道你愿意回官场?好好的掌院学士都给辞了,圣上当年可是百般挽留,现在回去,恐怕打脸。”
“若不是兄长罹难,家里小辈又要帮扶,我是不会回来的。”陆时敏轻叹。
“吏部掌天下铨选,事务繁重,令兄又是三品侍郎,其中未必没有阴司,若是……”
陆时敏摇摇头,打断了他:“我兄长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不甘居于人下,读书的时候能点灯到天明的,罢了,”他转了话题道,“侯府这段日子可热闹得很啊,我听说这孩子刚从苏州回来,正月初六开始上朝,不如就那日过来交束脩吧。”
邵蘅听两位长辈寒暄了一阵,才知道父亲原来同这位世伯当年同为东宫僚属,不过一文一武。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身材颀长的青年出现在门外,约弱冠上下的年纪,身材颀长,长相清俊,气质出众。
陆时敏比手指着这青年:“这是我兄长膝下的长子。孟钦,来见过景川侯爷。”
青年大步走进,声音十分悦耳,让邵蘅想起清泉击石:“小子孟钦,见过邵都督。”
邵希偃眼中不乏欣赏,笑道:“时敏不必引荐了,殿选时我也在场,陆探花策论非凡,连圣上都是印象深刻的。”
“大人过夸了,不过运气而已,”陆孟钦只是含蓄一笑,对陆时敏禀明来意,“叔父,祖父听说邵都督来访,特命我请大人过书房一叙。”
陆老太爷年事已高,不良于行。
邵希偃与陆时敏都十分重视,即刻起身要走,邵蘅悄悄拽住父亲的衣摆:“那我去哪里?”
陆孟钦此时才注意到正厅里还有个小孩子,穿了件貂颏满襟夹袄,外面一件盘金彩绣暗花罩袍,蓝缎平金单靴,知道是邵都督的孩子,送来族学中读书的,主动道:“不如我安排人带他去族学中看看,在府里玩一玩也好。”
父亲问邵蘅的意见:“你想跟着我还是出去逛一逛?”
陆孟钦和善地看着邵蘅。
邵蘅对上这大哥哥的视线,却觉得心里一颤,有点像正在面对书院里严肃的先生,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小声道:“我想在这里玩。”
邵希偃拍拍她的肩膀,陆孟钦叫来外面伺候的小厮领邵蘅往花园去,三人就一齐离开正堂看陆老太爷去了。
族学在花园后,单独占了一个大院子,两排五间高大正堂。此时却只有一间正堂开着,里面书生不多,上面有一位老先生看着。
邵蘅在窗外看了看,好奇道:“这里人怎么这般少?”
小厮笑道:“都近年关了,来借读的公子们都各自回府准备过年了。等邵公子正式过来读书,就知道我们族学里有多热闹了。”语气隐隐骄傲。
邵蘅笑着应和了他一声。
参观过族学,天边大朵大朵火烧云,邵蘅觉得父亲应该拜访完陆老太爷了,毕竟他们不打算在这里留宿,便随了小厮往回走。
路经那座葳蕤的花园,邵蘅看见松林中的八角亭中有人,还听到了小女孩嘤嘤的哭泣声。
应该是陆家哥儿、姐儿打闹吧?邵蘅觉得自己一个外人是不好插手的,余光却瞥见小厮一脸的畏惧,有些结结巴巴道:“邵……邵公子,咱们还是快走吧,景川侯爷肯定在等您呢。”
邵蘅有点惊讶,不过主人家的下人都这样说,她就顺从地加快了脚步。
八角亭那里却传来一道娇声:“小哥哥,你来!你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