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
刘姥姥让出路来与史老太君,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他。
琥珀说:“姥姥,你上来走,仔细青苔滑了。”
刘姥姥说:“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那绣鞋,别沾脏了。哎哟,”说着,摔倒了。
众人拍手,哈哈大笑。
史老太君说:“小蹄子们,还不快搀起来,只站着笑。”
刘姥姥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才说嘴,就打了嘴。”
史老太君说:“可扭了腰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
刘姥姥说:“不用不用,那里说得我这么娇嫩了,哪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
紫鹃打起帘子。史老太君等进屋。
潇湘馆 屋内
众人坐下,白玉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奉与史老太君。
王夫人说:“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丫鬟说:“姨太太来了。”
众人站起,薛姨妈走了进来。
薛姨妈说:“今儿老太太高兴,这早晚就来了。”
众人坐。
史老太君说:“我才说来迟的要罚他,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
史老太君喝了一口茶,看看窗纱。
史老太君说:“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个竹子已是绿的,再那这绿纱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
凤姐说:“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万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小红,去,把咱们昨儿从库房里取出的纱,拿一匹过来,让老太太看看。”
小红答应了一声,出去。
史老太君说:“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
薛姨妈笑道:“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
凤姐说:“好祖宗,教给我罢。”
史老太君说:“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做“软烟罗”。”
凤姐说:“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来没听见过这个名色。”
史老太君说:“你能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做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薛姨妈说:“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
小红捧着一匹纱进来,说:“二奶奶,纱取来了。”
凤姐说:“老太太看看。”
众人看纱,用手摸。
史老太君说:“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做被做帐子,试试也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她糊窗子。”
刘姥姥眼馋地看着那纱,说:“阿弥陀佛,我们想做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
史老太君说:“倒是做衣裳不好看。”
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拉了出来,说:“老祖宗,姨妈,看我这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