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太君屋中,一屋子人,大观园众姐妹,宝玉等都在。
周瑞家的说:“老太太,刘姥姥来了。”
刘姥姥福了几福,说:“请老寿星安。”
史老太君说:“您好啊,快,让座。”
周瑞家的端椅子来,刘姥姥坐下。刘姥姥推板儿,说:“快,给老祖宗请安。”
板儿怯怯地向后缩。
史老太君说:“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站起,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
史老太君说:“坐,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说:“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
史老太君问:“眼睛,牙齿都还好?”
刘姥姥说:“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史老太君说:“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话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困了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玩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说:“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史老太君说:“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
众人赔笑。
史老太君说:“我才听凤哥说,你带来好些瓜菜来,叫他们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摘的瓜菜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说:“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
史老太君说:“今儿既认了亲,别空空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你也算看亲戚一趟。”
凤姐忙说:“我们这里虽不比你们的场院大,空屋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罢,把你们那里的新闻故事说些与我们老太太听听。”
史老太君说:“凤丫头别拿他取笑,他是乡屯里的人,老实,哪里搁得住你打趣他。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刘姥姥说:“叫板儿。”
史老太君问:“几岁了?”
刘姥姥推推板儿,说:“几岁了,说呀。”
板儿害怕,躲在刘姥姥身后。
刘姥姥说:“六岁了。”
史老太君说:“鸳鸯,抓些果子给他吃。”
鸳鸯拿一盘果子,说:“来,吃果子。”
板儿害怕,不敢吃。
史老太君说:“给他拿些钱,领他到外头跟小幺儿们玩去。”
鸳鸯说:“走,领你玩去。”
鸳鸯拉着板儿的手出去了。
刘姥姥说:“要说我们那里的新鲜故事呢,倒也有几件,我们村庄上种地种菜,每年每月,春夏秋冬,风里雨里,哪有个坐着的空,天天都是在那地头子上作歇马凉亭,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不见呢。就像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 我想着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
史老太君说:“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去烤火也是有的。”
刘姥姥说:“也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溜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
外面传来声音:“失火了,失火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
史老太君说:“怎么了,外面嚷什么?”
丫鬟进来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
史老太君说:“走,出去看看。”
院中
史老太君带着众人看,只见东南角上火光犹亮。
史老太君说:“阿弥陀佛,鸳鸯,快去火神跟前去烧香。”
王夫人带人走过来,说:“老太太,火已经救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
火光慢慢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