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袭人正在阶下倚槛追风,忽见湘云来了,忙迎下来,拉住湘云的手,说:“怎么这些日子没有来?在家做什么呢?”
众人进房,归坐。
宝玉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
宝玉说着,一面在身上掏摸,掏了半天,呵呀一声,便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么?”
袭人问:“什么东西?”
宝玉说:“前儿得的麒麟。”
袭人说:“你天天带在身上的,怎么问我?”
宝玉听了,将手一拍,说:“这可丢了,往哪里找去!”
宝玉说着,就要起身自己寻去。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便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了?”
宝玉说:“前儿好容易得的呢!不知多早晚丢了,我也糊涂了。”
湘云笑道:“幸而是頑的东西,还是这么慌张。”
湘云说着,将手一撒,道:“你瞧瞧,是这个不是?”
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捡着了,你是哪里捡的?”
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
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
袭人斟了茶来与湘云吃。
袭人说:“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
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
袭人说:“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
湘云说:“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阵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前待我了。”
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前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做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
湘云说:“阿弥陀佛,冤枉,冤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
袭人说:“我不过说句頑话,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
湘云说:“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的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
袭人感激不尽,因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你又亲自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
湘云问:“是谁给你的?”
袭人说:“是宝姑娘给我的。”
湘云说:“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
湘云说着,眼圈就红了。
宝玉说:“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
湘云说:“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
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口快了。”
宝玉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
湘云说:“好哥哥,你不必说话教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