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蹲在地上，哭了。宝玉低头看见袭人，方知踢错了。

宝玉说：“哎呦，是你来了，踢在哪里了？”

袭人从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她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她，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快换衣裳去。”

怡红院房内

宝玉一面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生气打人，不想偏就遇见了你！”

袭人一面忍痛服侍宝玉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

宝玉心疼地看着袭人。

袭人接着说：“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

宝玉说：“我刚才也不是安心。”

袭人说：“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都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得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惧怕的，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宝玉卧室夜

宝玉在床上，睁着双眼，看袭人那边。袭人辗转反侧，哎哟一声。宝玉下床，拿灯来照。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哎哟”一声，睁眼见了宝玉，倒唬一跳。

袭人问：“做什么？”

宝玉说：“你梦里嗳哟，必定踢重了，我瞧瞧。”

袭人说：“我头上发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罢。”

宝玉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

宝玉说：“了不得了！”

袭人见了，也就心冷了半截，流下泪来。宝玉见她哭了，也不觉心酸起来。

宝玉问：“你心里觉得怎么样？”

袭人说：“好好的，觉怎么呢？”

宝玉说：“我这就叫他们烫黄酒，要山羊血黎洞丸来！”

袭人拉了他的手，笑道：“别，你这一闹不打紧，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太医去，弄点子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可不好？”

宝玉说：“那行，天一亮我就去。你漱漱口吧。”

宝玉服侍袭人漱口。袭人知宝玉心内是不安稳的，待要不叫他服侍，他又必不依，二则定要惊动别人，不如由他去罢。因此只在榻上由宝玉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