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蓉听了,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
曹蓉说:“婶子若不借,我父亲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
凤姐说:“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们的就是好的。”
曹蓉说:“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婶子开恩罢。”
凤姐说:“若碰坏一点,你可仔细你的皮!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
平儿说:“是。”拿了钥匙,出去了。
曹蓉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叫他们乱碰。”曹蓉说完,出去了。
凤姐想起一件事。
凤姐说:“叫蓉哥回来。”
外面声音:“小蓉大爷快回来。”
曹蓉进来,垂手侍立。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
凤姐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再来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曹蓉答:“是。”说着,慢慢退出去。
刘姥姥接着说:“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盼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板儿嘴里含着枣子,刘姥姥推板儿。
刘姥姥说:“你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做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
凤姐早已听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笑止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了。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
刘姥姥说:“一早就往这里赶咧,哪里还有吃饭的功夫咧!”
凤姐说:“周姐姐,快去叫他们传一桌客饭。”
周瑞家的答道:“是。”
东屋里,刘姥姥和板儿坐在炕上,炕桌上一桌丰盛的菜肴。周瑞家的坐在炕沿。刘姥姥和板儿咽着口水。
周瑞家的说:“来,吃,吃,别客气。”
周瑞家的说着,撕了个鸡腿给板儿,又撕了个鸡腿给刘姥姥。
周瑞家的让道:“吃,吃。”
刘姥姥和板儿大口吃着。
丰儿掀开帘子。说:“周嫂子,二奶奶叫你。”
西屋
周瑞家的进来。
周瑞家的说:“二奶奶?”
凤姐说:“你方才去回太太,太太说了些什么?”
周瑞家的说:“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一处做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然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也不可简慢了他。”
凤姐说:“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刘姥姥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舔舌咂嘴地道谢。
刘姥姥说:“我们吃饱了,谢谢姑奶奶赏饭。”
凤姐让道:“姥姥请坐。”
刘姥姥坐下。
凤姐说:“姥姥,听我告诉你老人家,你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
刘姥姥答应了一声,她期盼地望着凤姐。
凤姐说:“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到上门来才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且,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我们家外头看着虽是轰轰烈烈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说出去,别人也未必信。”
刘姥姥失望的看着凤姐,快哭了。
凤姐笑一笑。接着说:“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向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给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吧。”
刘姥姥听了,喜的浑身发痒。
刘姥姥说:“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一根毫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平儿忍不住笑了一下。
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看见,笑而不睬。
凤姐说:“平儿,去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
平儿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刘姥姥高兴的眼神,闪闪发亮。平儿进来,拿了一吊钱,一包银子,放在刘姥姥手边。
凤姐说:“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吧。”
刘姥姥一手拿银子,一手拿钱,一双老眼闪着感激的泪光。
刘姥姥说:“谢谢姑奶奶,那我们就告辞了,谢谢,谢谢。”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鞠躬。
刘姥姥拉着板儿,随周瑞家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