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方家里嘲笑对方,尤其这个家还是天师府,怎么看也不应该如此做,可许见山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笑出了声。
他咳嗽了一声,说道:“有些失态了,对不住,对不住。”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张让天师的考虑不无道理,保存道门力量,从天师府的角度上讲几乎是完全正确的。但是就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吗?”
宋道长在一旁问道:“什么问题?”
许见山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们来做个假设,当年如果是中^华大地胜利了,我们都做了亡^国奴,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日^军之行径尤胜恶鬼,用不了几年炎黄子孙恐怕就要被屠^杀干净了,保存道门力量有何用?用来超度那些被杀的亡魂吗?”最后一句话许见山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是许世在山西捡来的孤儿,父母就是死在小鬼子的刺刀之下。
张青云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绪变化,他身旁的另一名道士说道:“可我们终究赢了,如果没有当时保存下来的道门力量,天师府怎能有今日的繁荣?”
张青云回头看了这名道士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名道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和张青云还有些亲戚关系,此时见那姓许的道士言辞咄咄逼人,便想要替张青云解围,可是他只顾着逞一时口快,却没考虑到自己话语之中的漏洞。
只听许见山继续道:“是啊,今日天师府确实繁荣,我们茅山可比不上,毕竟当初你们有六个人下山抗敌,我们只有三个人。”面对着张青云,许见山没有说出来的是,你天师府有六人下山,而且战死四人,另外两个人也流落他乡,至今这六人都没能落叶归根,你们这些躺在功劳簿上享清福的人不但不领情,反而不同意他们落叶归根重录碟谱,真是让外人笑掉大牙。
许见山的话,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张青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身为道门领^袖,天师府的当代天师,何时被人这样羞辱过,不过他能够成为天师,度量还是有的,很快就恢复了笑脸,说道:“几位,后日便是重阳法^会不嫌弃,可参加了法^会离去。”说着就站起身来,“我还有些俗事要处理,失陪了。”
出了门,没走多远,张青云叹了口气,对身边那名年轻的小道士说道:“你来天师府三年了,都修了些什么?”
那名小道士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看着张青云生气的样子,不敢再说话。
张青云道:“你且回家去吧,看看你母亲,她身体不太好,暂时不要回天师府了。”
那名道士忽然就红了眼睛,过了一会,他对张青云弯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张青云看着那小道士离去,他转身登上台阶,走过一段廊道,来到一棵树下,这里可以看到山外的风景,他平日里偶尔会在这里站一会。张青云看着山外云雾变化,喃喃道:“外公,我该怎么做?”
另一边,袇房内的几人看着张青云离开,面面相觑,张长生道:“这就完了?”
姜白熊道:“他也不容易,换成是你,你会推^翻你外公当年做出的决定?”
张长生道:“这有什么,不对就是不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王道长对众人打了个稽首,说道:“诸位可在院内随意逛逛,我还有事,少陪了。”说完,也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就剩下张长生五个人,天师府的人一个都不在,这就是把他们晾在这里了。许世转头看了一眼许见山,说道:“你小子话说的挺痛快,现在咱们成了恶客,主人不搭理咱们了。”
许见山赶紧赔笑,轻声道:“师傅,我也是看不惯他们那个样子,明明那六位师兄是天师府的光荣,可他们却硬守着死规矩不放。”
杨宏达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姜白熊说的对,张让当初做的决定,张青云确实不好推^翻,他身在高位做事情就要服众才行,换成我,也一样为难。”
下山的路上,张长生兴致不高,他原本对这件事还挺有信心,可是此时就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就连姜白熊也唉声叹气。
许世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说道:“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就算马未元他们在天有灵也未必会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们当初选择下山,就应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
张长生轻声道:“前辈,如果能够重新录入碟谱之内,就不会再有人称呼他们作龙虎六“贼”了。”
许世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刚刚面对张青云我一直没说话,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长生问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许世说道,“当时在山西,马未元曾经和我说过一件事,他说田兴祖曾经告诉过他,下山的时候看似是和师门决裂,其实是田兴祖和张让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以后若是小鬼子赢了,不至于对天师府赶尽杀绝。”
“什么?”除了许世之外,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们无法相信当年竟然会有这么一段真相。
许世道:“你们不要惊讶,当时马未元说他是临去山西之前田兴祖才告诉他的,田兴祖原本是不准备告诉他的,因为担心有人叛变连累天师府,可是战场上说死就死,这一别不知道会不会再见,这才告诉了马未元,并要求他只有在临死之前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活着的师兄弟,这样能让活下来的人有机会带着他们重回天师府。”
姜白熊问张长生道:“这么重要的事,大师伯临终前就没告诉刘师叔?”
张长生摇头道:“我没听师傅说过,如果他知道这个秘密,怎么可能留在东北不回龙虎山呢?肯定是当时大师伯受伤太重来不及交代这些就牺牲了。”
杨宏达就说道:“这种事,如果是真的,天师府这边肯定会存档,至少张让也应该留下一封亲笔信给后人。”
许世道:“说这件事的时候,马未元喝醉了,是不是真的咱们也确定不了,而且张让离开大^陆的时候带走了不少东西,三五斩邪剑和阳平治都功印都遗失了,即便有信件之类的也可能遗失。”
杨宏达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还得去一趟,问问张青云有没有存档。”说着他就往回走。
张长生想要跟着去,被许世拦下来,“咱们就回去吧,宏达毕竟是茅山掌门,身份在这摆着,有些话张青云是不能对咱们这些外人讲的。”
几个人只好先下山回招待所,一路上张长生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朝天师府的方向看,希望杨宏达能够带回一个好消息,可是一直进了招待所也不见杨宏达返回的身影。
姜白熊就劝他,“师弟,尽人事听天命,张青云咬死了不同意,咱们也没办法。”
张长生点点头,这一晚上,张长生喝了很多酒,最后睡觉的时候还看了一眼行李箱,即便是六个骨灰盒。
第二天中午,杨宏达回来了,进了屋以后对张长生和姜白熊说道:“我问过了,张青云迟疑了很久才告诉我确实有一封信,是张让离开大^陆之前写的。”
张长生忙问道:“信在哪?”
杨宏达摇头,“不知道,张青云说张让离开大^陆的时候,很多随身物品都带走了,当时来了很多兵帮着运东西,天师法剑和法印就是在那个时候遗失的。”
姜白熊说道:“既然这封信是存在的,那么就说明六位长辈离开天师府其实就是一个计策,把他们的名字重新录入碟谱就很容易了。”
杨宏达再次摇头,“张青云说当时张让确实写了一封信,但并没有人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所以现在来看田兴祖对马未元说的话并没有直接证据,张青云总不能乱来,这可是涉及到他外公张让的声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