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活着是为了给男人生孩子洗衣做饭。
生了孩子之后,她生活的重心更加繁重忙碌,厂里的活计不能停,家务活过去还由母亲和妹妹分担,结婚后就剩她一个人,还多了几个孩子需要抚养。
她抬头看眼男人,好像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不理这些,她们说这都是女人的份内事。
这份内事一做就没个头,她像个陀螺一样也就习惯了。
可现在儿女大了,老伴儿死了,她好像忽然只需要为自己活着了,可她这一辈子也没有替自己想过,她有什么想要的吗?从前没想,如今看着眉间定格的川字纹,她也想不起了。
只有外孙女来的这趟,她感觉自己有点用了,她铺好了被子还不停地拍了拍,躺下后不断确认着。
“被子暖和吗?前年新弹的被子,没人盖过的。”
“暖和。”
“你要早点跟我说,我白天把被子照照太阳了。”
“没事,暖和的。”
“这床单也是新的,这么多年都没人用过的。”
那花色是老式的花色,布料在施杞体温的传递下暖和柔软起来,那料子摆放了很多年了,干净整洁,但这柜子里木头的气味,是外婆一直舍不得用的东西。
外婆盖了两床被子,但都没有施杞这一床被子厚,被套原本好像是深蓝的,这会儿在台灯灯光下看,已经成了水蓝,它已经被洗了太多次了。他们总是舍不得用好的,苦尽甘来,好的留在最后,留给子女,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他们过一天少一天。
施杞翻身朝外婆挪了挪,她一动作,整个床都在动,二十多年了,这张床还没有换过,不是床垫,是过去的棕榈床,大人们叫绷子。已经很少见了,外婆还没有换过。
这床在谁的家里都找不见,大家用的都是各种舒适的床垫。
“谢谢婆婆。”
谢谢外婆燃烧她的生命去照亮其他的人。
施杞醒来时绷子双人床上只剩下她一个,白色的墙壁微微泛黄,衣柜陈旧的表面贴着旺旺的贴画,那是他们小时候过年拿了大礼包里的贴画贴上的。柜子中间蒙着一层花布,施杞记得那个位置正是柜子中央的一面长方形的镜子,床尾的墙上还有一台液晶电视,这些在她昨晚进屋的时候都看见。
窗帘被外婆拉得严实,光线还是透过布料洒进房间,房间里的变化,那些忽视的角落,都被放大清晰。
这就是外婆每天重复存在的空间。
外婆平时一个人住,不会关房间门,这会儿-怕吵着施杞休息,将房间门关上了,客厅的灯光透过门上方形的气窗进入屋内。同时传进来的还有外婆开门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欢喜,她的门又被敲响了。
“外婆好啊。”
“你们找谁?”
门外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说的还是启东的方言,但她都不认识。
“您是小施的外婆吗?这是我儿子顾唯,他们俩在谈朋友。”
施杞瞬间清醒过来,顾唯来了?还带着他的父母。但她还没起床,外婆的房间里,一把梳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