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丫头正篷着头在后门买脆梨,见说是找阿绯,就说“等等我带你去。”
小五儿站在一边看着她把那梨筐里的梨都捋了一边,才选出了七八个梨放到自己篮子里,又为了少付一文钱和那卖梨的老头吵了一架才收兵。那丫头扭头走时,忽看到小五儿还在旁边等着,豪气地从那老头的筐里抓起一只梨,递给小五儿,小五儿摇摇头。那老头着急地抢回梨,嘴里不停地埋怨着。
那篷头丫头领着小五儿上了楼,在狭长的走廊里穿行。只见到处雕廊画柱,披红悬彩。不知每日里有多少露水姻缘在这里开始或结束。
楼里一片安静,偶尔走过一个女子,也是残妆睡眼,一派慵懒,香艳无比。
她们俩停在一间房前,那丫头轻轻叫道:“阿绯姐姐,阿绯姐姐。”
过了片刻,门开了,阿绯披着件杏黄中衣走了出来,看到小五儿愣了一下,见小五儿递过包来,想了起来,笑道:“做好了,我看看。”
那篷头丫头也在一边跟着看,问道:“这叫什么?”
小五儿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受命运摆布才流落风尘的,无不深盼能早日转运。当下微笑道:“这里面可分着放梳子首饰、香粉胭脂、银钱、零嘴,小件衣服。因它比妆奁竹篮都轻巧,便于随身携带,故名为‘好运’。”
那二女点头,阿绯忽然笑道:“好运?好名字!”
那丫头也尖笑道:“好彩头!哈哈,好运!”
旁边的门开了,两个女子走了出来,围着翻看那“好运”,众女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这个说要是锦缎的就好了,那个却说刺绣的更显精致。
“什么事啊?”屋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喑哑的声音。
阿绯吐舌一笑,拿了那“好运”进去,片刻后听那男人哼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奇巧,不过,难得你喜欢,喏,赏他这块银子让他去吧,我再歇歇。”
阿绯拿着一小块银子出来,约有六七钱,大大方方给了小五儿,自觉在众姐妹面前脸上有光,欢欢喜喜地拿着好运进屋去了。
剩下的几个女子让小五儿再送几个过来,小五儿一一应了,告辞而去。
小五儿在路上又买了些布和线,和剩下的铜钱裹在一起给秦氏送过去,娘的活计儿精细,做些手工去卖,便也可赚上几文糊口。
秦氏看了小五儿自己用的包,又听小五儿说了做法,摇头道:“谁用这个?小户人家买米买菜都用竹篮,又便宜又结实。大户人家女子动辙好几个婆子丫头跟着,哪里用操一点儿心。”见小五儿说已经卖了一个,这才半信半疑地答应了。
过了几天,小五儿又去了群芳楼两次,卖了大大小小三四个包。
哪些女子和小五儿熟滑了,见这小小少年眉清目秀,便也逗她,小五儿也不害羞,却道:“我娘以前给我算过命,我只和眉心有红痣的女子有缘,你们这里可有这样的?”
众人答无,一个丫头却调皮地在用胭脂在眉心点了一点红,取笑道:“我这里有。”
众女子都起哄,小五儿只是微笑不语。
小五儿在“好运”上加了拎带和暗扣,很受群芳楼诸女的喜爱,这一段时间小五儿按照她们的要求送了十几个形态不一的包。然而也眼见得诸女热情日渐减少,小五儿便知好运到头了。
这日抽了个空子,送了一个包来,小五儿正看着那买包的女子在那里翻看,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隐隐听得女子的喝骂声传来那买包的女子听了一听,一边数了铜币给小五儿,一边冷笑道:“跳槽也是常事,又不是嫁人家,还值得吵上一吵。这下针尖碰上了麦芒,走,看热闹去!”
一出房门便见一间房前围了众多女子,只听见吵闹之声传了出来:“……浪蹄子,拆老娘的台,抢老娘的人……有本事自己到外面骚去……”
“自己拢不住,还要怪别人!你有本事去糊了他的眼,……”
忽听一人笑道:“别吵了,别吵了,都是姐妹,哎哟,快住手……”却是阿绯的声音。
“少在这里卖乖,一个死丫头片子也敢管我们的事儿,不就是倚了那老头子现在看上你了?!有本事儿你去‘在水一方’。闪开,闪开!”
“哎哟—,你推我?”阿绯的声音里带了哭声:“妈妈,妈妈,有人打我啊,妈妈你快来……”
只见对面一个中年美艳妇人正雄纠纠气冲冲地走来,分开众人走了进去,听得“啪”的一声,不知是谁挨了一记耳光,小五儿人小个矮看不到,只听得那妇人发作道:“全都给我住手,全都给我闭嘴,两天不打就敢闹事,反了你们了?今天中午全都饿饭!……”
小五儿见那围观的女孩子们互相施眼色,有的撇嘴,有的在笑,心下忽然被这一场乱战弄得焦躁起来,觉得这些粉光脂艳的女子们全都面目可憎,恨不得从未来过这肮脏之地。一个人快步下了楼,那中年艳妇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不是阿绯你能拉住老头子?你能拼得过‘在水一方‘?后面还要……”
小五儿走到街上,想着心地单纯的四姐亭亭不知被拐卖到了哪里,不知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心里又急又疼,恨不得立即找到她。忽想到明娼暗嫽她们这一行里是互不避讳的,只能从群芳楼这个缺口入手,遂又回去找那买包女子,以卖包为名问她哪里还有姑娘多的地方。
那女子媚眼一斜,笑道:“你却会做生意。嗯,我们家在这颖昌排第二,别的都是小馆子,也没我们这里的姑娘好,往西隔两条胡同哪边有家‘百花苑’,往东有家‘小江南’……‘在水一方’在潠河边儿……算了,哪里你就不要去了,人家是官家的,出入车马随从,又不是自己出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