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妮暗中指指臧营长,小声对父亲说道:“这群中国士兵狂傲不羁,不似官员们懦弱,听说这营长也是土匪出身,惯于杀人放火……”
菲斯打了一个冷战,怒骂吉尔斯和唐森的无能。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两个竟被孱弱卑微的中国人打得惨败。一个半瘫不起,一个逃窜无踪,英国人的脸面全部丢光,赔上自己的女儿去亲吻这低贱荒淫的伙夫副官。
士兵们在场中央生起一堆篝火,拍手跺脚,欢声喧闹,气氛热烈。
场边,“拍肚”已经搬来躺椅,鸦儿卧在上面,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一个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温润而恬静:“孩子,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勿再用罗刹针,此针魔性太强,戾气太重,还残存有罗刹王的灵识。你的体质太弱,难以承受魔怪之气,罗刹王的灵识无法借机完全复苏,否则,你的身体必将被罗刹王侵占。也幸亏我出手早,拔掉罗刹针,守护住你的心智,驱走恶念,才能保你无忧……”
鸦儿发愣,这声音是谁?
声音再次于脑海中响起:“孩子,我是穹宇中流浪的一片残石,滞留人间太久,多少带有些思维……”
鸦儿明白,是玉魄针,这针乃是用陨石中隐藏的白玉制成!闭上眼睛,陷入冥想,欲再次和玉魄针交流,然而声音静寂下来,再不出声。
一棵大树的暗影中,盲眼老太太收起短箫,冲杨豆腐挥挥手。杨豆腐推起小木轮车,避开人群,带着老娘悄然离开。
恩平县城街道上,黝黑一片。杨豆腐弓腰推车,夜风吹来,盲眼老太太白发飘荡。
“豆腐,你想你小妹红莲吗?”老太太说道,孔洞的眼窝中竟然留下热泪。
杨豆腐停住车,哽咽说道:“怎么不想?可红莲回不来了。倔妮子不听咱们劝告,非得加入红灯照去打洋人!被洋人打死,活剖出肚肠,尸身泡上药水送到西洋展览!想起这些,我的心就裂成两半!”
老太太用袖口擦擦眼窝,悠悠说道:“豆腐,我给你讲,你妹妹会回来,而且是活着回来的,还会生孩子!”
杨豆腐摇头,心想:“老娘想妹妹想疯了,红莲的尸身远在西洋,怎会活着回来生孩子?”
老太太拍着小推车的扶板,说道:“豆腐,相信我,百年后,你妹妹会回来,这是她的命数!只是到那时,咱们娘俩早都入土,看不到她了!”
杨豆腐敷衍说道:“我信,我信,妹子会回来!”
老太太说道:“如果推算不错,日后,红莲活身回乡,也多亏鸦儿这孩子助力!我活不几年了,想红莲想得睡不着。我留了一个包袱,是早前给红莲做的嫁衣。你送到天齐庙冯音鹤那里,冯音鹤是我师弟冯运举的亲侄儿。你对冯先生说,包袱暂时在天齐庙保存。等鸦儿自南方回来,再转交给鸦儿保管。百年后,若红莲从西洋回来,请鸦儿把包袱送交红莲!让她成亲的时候穿上!”
杨豆腐笑了:“娘,你说傻话。再过一百年,别说我们,鸦儿也都老死了!”
老太太仰面,空洞的眼窝朝向夜空,说道:“生死天定,鸦儿这孩子徘徊生死边缘,又有蟠桃木护持,必能延缓衰老……我看得出,百年后,他依旧是这少年模样!”
杨豆腐惊奇:“娘,咱的红莲真的能回来!”
老太太干枯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会的,会的,我泄露天机太多,老天爷索去我的两个眸子。可是老天爷还是给我这可怜的老婆子留了几分情面!”
再说华长丰,英雄似的被抬到场中央,满怀期待,静等好事。
一驼背老兵蹭了过来,手里端着热水盆,替华长丰擦拭瘦脸,嘴里说道:“小子,头一回见中国汉子和洋女子亲嘴,今儿,我真要开眼了。我给你讲,亲住她嘴就别放口,把她舌头咽到你肚里去,她就是你的!”
华长丰认识这驼背,乃是军营中的木匠,专门打制棺木,姓肖,最爱戏耍人,大家伙都喊他肖老孬。
肖老孬,四川人,积祖打制棺材。在他老家,有个规矩,死人不能碰铁气,防止诈尸,所以棺木都是木橛铆接而成,裂隙处涂以粘胶。肖家熬制粘胶的手艺非凡,配方独特,乃以猪皮、鱼鳔、松胶等反复煎熬而成,黏力最强。
居肖老孬讲,他的父亲与人打赌,用胶粘合了一副木笼,里面放进一头大公猪。莽撞有力的公猪在这没用一根铁钉的木笼里挣扎碰撞三日,竟然没有逃脱。街坊邻居骇然,惊叹此胶黏性之强。
今晚,肖老孬也带了一点胶块,装在特制的锡盒中。这老小子灵机一动,掏了出来,用小木棒蘸着,就要往华长丰嘴唇上涂抹。
华长丰闪躲,喊道:“弄啥子?脏乎乎的恶心人!”
肖老孬满脸坏笑,说道:“小子,这是秘制香乳,看着丑,闻着香,最能招蜂引蝶。你抽烟喝酒,还爱吃大葱大蒜,嘴里和茅坑一样臭,要把人家洋姑娘熏晕了,多不体面!我往你嘴唇上抹点香乳,好歹别让人家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