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的日子总是忙碌而热闹的，尽管时局常有动荡，但大街小巷还是慢慢增添了不少喜庆的气氛。街道店铺置办年货的人们好像比售卖的物品还多，结账排的长队一直看不到尽头。有聪明的店家还在店铺一旁空出一片地，请了手艺人现场做灯笼。手艺人握着秸杆，用小刀削削刻刻做成灯笼骨架，再应客人的要求糊上不同颜色的彩纸，惹来许多小孩观看，也顺带招揽了不少其他的生意。

每个人手里提着满满的包裹，装着各式甜蜜的糖果点心与装点家里的春晖春联。对于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大多数置办的年货都有管家帮忙打点，只有一样是需要自己亲自操劳，那便是新春的衣裳。一整年举办的饭局舞会，都抵不过新春这段日子的光彩，若是能在期间获得一次众人的赞许，就算夏天过去也还会有人提及。城里被看得上的裁缝店不过几家，平日要好的太太会相邀聚在一起，挑选着各种布料量身做新衣。一来是免得与人重样丢了自家态度，二来各家通通风别抢了上头人家的风头。

这天朱慧云与几位太太在隆福布庄选完布，便命人把布送到裁缝店里，那裁缝店师傅不多，楼上还有个小阁楼，摆放着桌椅供轮候的客人们歇息闲谈。一群太太们四散坐着，喝着茶尝着点心，又开始聊着各家日常。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报社的陈社长原来在外包了小情妇，前些天被陈太太发现啦，这几天闹得慌腾，说是要分家离婚呢。”

“怎么回事啊，那陈社长不是对陈太太挺好的吗？又疼爱孩子，还常送陈太太礼物，瞧着体贴关怀的样子，居然在外有了人？”

“就是呀，平日里陈社长待人和善，处事正直也低调，怎么就明目张胆地做出这样的事了！”

“那情妇好像是胭脂店的小妹，媚眼挑挑的，诚心就是要去勾引男人。”

某家太太开起了一个话头，各家便开始议论纷纷，从陈社长包养情妇的事一直往外说着，提起了更多别的事，最后感慨起自家的男人。各位太太都懂得偶尔男人在外应酬打拼，逢场作戏可以忍受，但要是被妖媚女人看上，在外有另一头家就另当别论了。于是相互提了个醒，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得提早留个心眼。

朱慧云在一旁听着，想到周常同平日就在昌茂行和家里两边往来，在昌茂行能接触的大多是男人不要紧，偶尔有些应酬她能去的都跟着，不能去的她等周常同回家也细细盘查过，暂时未有什么蛛丝马迹。朱慧云相信周常同倒不至于会在外面找女人，可是外面的女人要是自己贴上周常同却也难料，想到这里，朱慧云立即就想起香如故的乔依依。之前周常同免息借钱给她开茶馆，怕是乔依依看上了与周常同做生意往来的好处，加之乔依依年轻貌美，举止得体宜人，还懂得各种诗词歌赋，要是她一心想来勾引周常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那几日乔依依趁着自己不在，就已经轻易让周常同带她上了二楼，明着是说去书房借书，暗着要是为了别的事去了别个房间，那么这事就……朱慧云不敢再想下去，自上次小产后，和周常同间也不如往常亲密，这时若真来了个乔依依，恐怕自己会步陈太太的后尘。朱慧云急忙拿起外衣，匆匆与各位太太辞别，新衣也不先做了，她要回家先确认那日乔依依是否真的是为借书。

年末的天黑得尤其快，白天里有阳光还挺暖和，照在身上像有棉花絮拂拥的感觉，这会儿没有太阳只有寒风，那股尖厉劲儿，真有点像剪刀割在脸上，抽痛抽痛的。朱慧云催促着马夫加快脚步，马夫跑得越快，她的心里就越急。

马夫刚一周家，朱慧云外衣都忘拿就下了车。问过小红周常同还未回家，便径直上了二楼书房。一进书房，朱慧云便把门带上。她看着满墙的藏书，责怪自己平日太少翻看书籍，竟不知乔依依要借的那本叫《花间集》的书所谓何内容，会放于何处。于是朱慧云出了书房唤来了两位丫鬟，告知她们花间集的笔划，三人就开始细细寻找那书。约一炷香的时间，三人终于把书房的书都翻查了一遍，并没有乔依依所说的那本《花间集》。朱慧云的心头被揪了一下，原先只想着乔依依不过是个会做生意的丫头片子，现在看来一切都不简单。她扶着书桌猜测乔依依与周常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到了哪一个地步，又瞧见在书桌上还放着香如故的茶包，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屋外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朱慧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妆容，走出书房，慢慢步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