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依今日要去周家见朱得韬。一方面是想见见这位过去把他当做仇人的人，也怀着愧疚之意为自由钟的事悄悄表达歉意；另一方面还想去探查母亲方蕊之事。

那日与清溪南枝一起送别芳姨后，乔清溪把乔依依拉到一旁，问清了事情经过。乔清溪问乔依依事至如今，是否要恢复身份，重新做回凌依依。乔依依回答得知了真相后，姓凌或是姓乔仿佛也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心里知道自己是谁就好。乔清溪还提醒了乔依依，还有一件事情尚未解开，就是夫人方蕊为何会在朱家出事，报仇之事不能就此画下句号。

对于要去面对朱得韬，乔依依心里是紧张的。但这几年在各位太太小姐们之间周旋，乔依依早已懂得如何去掩饰自己心中的所感所想，呈现在他人面前的，永远是一张得体亲切的笑脸。此刻乔依依正站在周家门口，等待着小红进屋传话。她略施粉黛的脸上，淡淡的眉毛像一轮新月，嘴角上扬的弧度写满笑意，既有少女的可爱，也洋溢着成熟女子的端庄大方。

小红领着乔依依进了周家大门，花园里有一位老人在仆人的搀扶下缓慢地散着步。乔依依猜想那便是朱得韬，之前几次来周家都没能见着一面，这次倒是正好碰上了。看着朱得韬的身影，脚步有些蹒跚，应是仍在病中显得不大好精神，但头发却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银丝一般的白发还存着几缕黑发清晰可见。

乔依依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朱老爷。”

朱得韬转身面向乔依依，他微微下陷的眼窝里，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但依然能看出往日在金融界打拼的锐利风采。“这位是？”

领路的小红答道，“回老爷，这是香如故的掌柜乔小姐。”

“近年来受尽各家太太追捧的花露铺子？”朱得韬抬头打量起乔依依。

没想到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的朱得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还是了如指掌，乔依依心里一惊，毕竟是纵横金融界几十年的人物，过去对他一无所知，却不知他早已掌握一切。“朱老爷过誉了，不过是小家生意。”乔依依朝朱得韬笑了笑。

“现在的年轻人能干，小小年纪就做得一盘好生意。”朱得韬向乔依依摆摆手。

看着朱得韬无力的手，乔依依突然萌生几分感动之情，朱得韬爱慕母亲方蕊之心，若是放在几年前，乔依依会认为朱得韬所做之事破坏了她父母的感情，甚至那些关心母亲之举都是过分且不该的，但现在看着眼前的朱得韬，尽管身子虚弱却英姿依存。乔依依明白想守护一个人的心情是遮掩不了的，同时还作为昌茂行随时可呼风唤雨的大掌柜，能数十年来只在一旁默默付出实属不易。乔叔口中的朱得韬是一般人所为，而芳姨口中真实的朱得韬反倒令人惊诧于对一份感情的坚守。

朱得韬定睛望了望乔依依，“姑娘是在上海长大的吗？无意冒犯，姑娘的相貌与我一位故友有几分相似。”

乔依依知道自己眉宇神态与母亲确是相似，只是乔依依显得更为坚毅一些，不及母亲有惹人怜惜之感。不确定朱得韬口中的故友是否就指母亲，想到母亲去世之事尚未解开，不知当中是否还有什么隐情，不便此刻就与朱得韬表明身份。既然朱得韬也没明说母亲的名讳，乔依依便含糊过去，“在上海出生，小时便已离开，这两年才回来的。”

朱得韬又问了一句，“姑娘刚刚说姓乔？”

“是的，姓乔。”乔依依答。

“姓乔……”朱得韬喃喃地说，“姓乔。”朱得韬又念了一句，继而对乔依依说，“姑娘今日想必是有事寻慧云或常同，我难得出来走走，你便先去忙吧。”

乔依依见朱得韬言语之间已无再聊之意，便点头朝他致意，跟小红继续往里走。

周常同在大厅的沙发上翻阅着报纸，见乔依依进门了，便放下手下报纸，站了起来。“乔小姐，许久未见。”

上次在跑马场见面时，周常同已知乔依依每周都会去骑马，便相约届时再见，只是香如故的生意突然忙了起来，又加之朱得韬病重及芳姨等事，两人都抽不出空再去跑马场，想来已数月没见。

“是，”乔依依笑了笑，自从得知报仇之事的真相，对于周常同多了朋友间的亲近，心里也少了几分客套，“近来太忙，没能赴上一次约。”

“我这边事务也多，抽不开身。”周常同请乔依依坐下，“今日到访是？”

“想着快过年了，趁着这几日时间较宽松，先与先生及太太拜个早年，”乔依依拿出带来的锦盒，往前推了推，“小小心意，未成敬意。”

“乔小姐客气了，方才看见小姐在花园里停留，是与慧云父亲照了面？”周常同谢过乔依依的礼物，望着窗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