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外,夜色浓好,安然亭的秋千被徐徐微风吹动,轻曳,宁静。
欢颜殿内,无忧阁中,她横趴在床上,一只纤细的手臂垂下床衔,手指在雕花木踏上来回扣摸,两眼发直地盯着地板。
毫无悬念的,一只带着温柔暖意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腰,指尖指节力度均衡、时轻时重,下力缓释,收力苍劲,极度舒适。
这是每一次激情退却后他都会为她做的事情——按腰。
在她眼角那一滴热泪实在囤不下,往鼻梁上滑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他的嗓音:“睡着了?”
她一张嘴,无声地痛呵,咔——指甲被木踏上的花纹扣住,有点疼,登时腮骨发酸,她扬起那只手就往腰后打去,啪——响亮的一记,不偏不倚地击在他的手臂上。
那股暖意覆上她的背心,轻轻一拍,他关切而无辜地问了句:“怎么了?”
她用中指勾去眼泪,使劲咬住嘴唇,直到下唇被咬出一道血印,吸气,涩笑:“呵!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哪里学来的推拿手法,你仿佛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很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光听这话就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这语气……平稳得透着股子冷意,那冷意,有多少是来自他内心的虚慌,又有多少是来自对她的愧欠之情?
宴华年……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捏紧枕头边缘的压边缝线,五彩鸳鸯的绣线被抠毛了边的指甲勾起,难舍难分,她盯着那只被她刻意扯坏的鸳鸯,悲痛的呢喃:“好奇……我从来不知,你竟对医术的经脉穴道这么有研究呢,每一次都能那么轻轻松松地找对位置,我居然连一次都没有逃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一边和我谈笑还一边……亲手扼杀着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指甲在身后的那一阵缄默里深深掐进了掌心,泪,决堤!
半月前,她和宴华年就先行回了宫,此次与夏春分的重逢让她整个精气神都来了个大逆转,整日里活蹦乱跳,捡着人就开玩笑,馨宁几个也都是热忱的,一时整个欢颜殿闹腾了起来。
可她光在欢颜殿里热闹了仿佛还不够似的,想来想去,趁着裴昱出征的机会跑去将军府看望哲成,与傅兰月也算冰释前嫌,走得勤了哲成也特别喜欢她,一照面就“姑妈姑妈”喊个不停。
皇城果然还是遍地熟人的,期间遇着“连体人”也有两三次,一见她就躲,她也懒得再去追问,好耐有一回带着哲成上街溜达的时候又遇着了夏春分,直问是不是她的儿子,她摇摇头:“我侄儿!”
“哟这小子!虎头虎脑的,模样也俊,长大了又是个不靠谱的!”夏春分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哲成听着话意不知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摸不着头脑就两眼一眨朝她望来。
她斜睨夏春分一眼,嗔道:“嫂子你别乱说话教坏了孩子,还小呢,什么靠不靠谱的!”
“你等着吧,准是你那男人家的专出好看人儿,你看着有没有靠谱的!”夏春分边走边指着哲成,她无力辩解,再争论下去夏春分又要拿“宴华年再好看他也就是个画画的”来和她理论,懒得费那个神了。
一路东拉西扯,夏春分见着一个稍有些特色的人,无论美丑都要评论别人一番,逗得她直笑,最后在一家医馆门前夏春分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望了她一眼。
“没事儿上医馆来干什么?招晦气,走了走了!”她催促地拉了拉哲成要走,却被夏春分揽了回来。
“你就当陪陪我,我今儿特意没带丫头,一个人……不好意思!”夏春分朝医馆内睃了一眼。
“噗——”她没忍住笑,“你还会不好意思?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女儿病,害怕看大夫吧?”
“嗨!”夏春分标志性的一挥手,然后掩在嘴旁悄声道,“啥病呀,我是来求方子的,我听邻居说呀,这儿的大夫治‘那个’有一手,这不是来看看嘛!”
“哪……个?”她困惑地拱了拱眉。
“哎!我说你……真是!”夏春分有点不耐烦,“就是那个嘛!我和你大哥都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孩子……我这……”
她点头“哦”着,俯眸看了看正拿着冰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哲成,到底还小,怕进了医馆沾上什么怪病,于是让馨宁几人送他先回去,独留下采苓跟着自己,便随夏春分进了医馆。
排队……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腰都僵了,终于,采苓和夏春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排队换来的号牌,夏春分不以为然地靠了靠她:“诶!我说你年纪轻轻的跟着瞎起什么哄呢?”
“什么话?”她用手扇风,瞪了夏春分一眼,“我不也成亲好几年了……”
那个大夫桌前全是清一色的女人,华服粗布都有,她一看心里松了口气,老百姓选的都不会错!
夏春分美滋滋地拿了方子后,采苓掏出一锭银子,压在老大夫的簿子上,道:“咱们夫人请大夫借一步说话!”
老大夫在堂内扫视了一圈,又看看那锭银子,随即收起来,起身朝里做了个请的姿势。
就进门这一会儿功夫,夏春分的嘴都闲不下来,带着些斥责道:“我说你这么花银子他知道么?不是嫂子说你,要学会持家,不然以你男人那点本事那还不被你给败光了,诶,要不我让你大哥给他找份差事得了,衙门里的事他应付得来么?”
她停下,看着夏春分,叹了口气,又接着走。
内院的一个偏屋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幅人体全貌的经脉图,桌上医书堆得比人还高,她根据老大夫的示意到窗边的桌前坐了下来,缓缓伸出了手,搁在白色的脉枕上。
老大夫一边垂眸认真把脉一边轻声问道:“不知这位夫人身子哪里有不适之症?”
“倒没什么?你先看看!”
老大夫没再搭腔,把了一会儿脉后,收了手,道:“夫人是脾脉虚浮,只不过我主千金一科,其他的还请夫人去别桌看看!”
她淡淡一笑:“我就是来问你这一科,你可看出我有什么不对?”
老大夫再请意,她又将手腕搁了上去,须臾,老大夫又道:“夫人年轻,身子没有问题!”
“可是……”她捏紧了手里的丝绢,“为何我一直怀不上孩子?”
“敢问夫人平日里可有食用过什么避子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