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祚从她手中轻轻抽过那封信,又快速扫了一眼,从容不迫道:“你们只想到了不能让朱友珪去,却没想想朱温为什么为了一个刘知俊而怀疑自己平时最倚重的刘鄩。”
蒋玉衡和独孤成对望了一眼,吧唧着嘴:“担心刘鄩功高震主嘛!刘鄩领兵在外,手中捏着兵权,朱温自然忌惮了!”
“刘鄩一直手握兵权!”王昭祚一言顶回去,既而道,“只是从前,朱温坚信刘鄩只效忠自己,现在他害怕了。自从朱友珪有意拉拢刘知俊后,他难道不看出来朱友贞在有意讨好刘鄩?”
“这个我们也打探到一二!”独孤成皱眉,“只是,刘鄩似乎一直无视朱友贞的再三示好!”
王昭祚没有回答独孤成的疑惑,而是带着些许嘲讽和不甘笑道:“晋王这么快就恢复了对开封的监视?”
蒋玉衡见他笑中带讽,于是高扬起头炫耀道:“当然!我们大王如果没有这个实力,赵王又怎会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哀求我们大王出手相救呢?”
独孤成怕蒋玉衡口无遮拦惹怒王昭祚,于是连忙拽了拽蒋玉衡的胳膊,而后向王昭祚笑道:“如今太原和镇州在一条船上,我们的势力恢复得快,更有利于大事,大公子说是不是?”
王昭祚自知自己如今是从一个屋檐下躲到了另一个屋檐下,除了低头还能如何?于是勉强扯出半分笑意,继续解释道:“信里绝不能直接表现出朱友贞与刘鄩勾结,毕竟,朱温与刘鄩多年君臣,虽说君心难测,但朱温对刘鄩的信任,我们不得不谨慎,不能胡乱猜度。相反,若朱友贞只在心中说些无关痛痒的问候的话,对敏感的事只一笔带过,更多的是表现对刘鄩的关心,那这种关心在朱温看来,就异常刺眼了!”
蒋玉衡听后沉思许久,呢喃道:“若有若无,似是而非,觉得微微有些痒却又挠不着,才更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王昭祚缓缓抿了口茶:“孺子可教!”
蒋玉衡得意地说了句“当然”,又道:“幸好独孤机智,当时准备了两张印有均王章的白纸。那——把信交给谁最合适呢?”
王昭祚沉着地端起茶盏,双眼一眯:“金紫光禄大夫,王彦章!”
而北方的战场,在梁军驻扎的柏乡和晋军驻扎的赵州之间,又一次硝烟弥漫,堆尸如山。周德威为搅乱梁军军心,用飞箭将刘知俊的恶性和出逃之事射入梁军阵营,而后决意趁梁军大乱之际,火速出击,杀个措手不及。
虽然他再三揣度刘鄩,却还是低估了刘鄩作为一名真正大将的本事,也低估了曾经让自己败退晋阳的龙骧和神威。刘鄩以杀一儆百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慑三军,并且和周德威想的一样,火速出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龙骧和神威到底没让朱温失望,所到之处,如游龙摆尾,天降神兵,加之刘鄩娴熟而令人难以捉摸的指挥,令周德威再一次成为手下败将。
凄寒的月光洒在无边的血地上,周德威似乎听到风中的嚎哭。他独自站在漫无边际的暗夜里,双腿微微分开,将剑撑在身前,远远望去,像是为葬身荒野的战士们守灵的石刻。是,他的大意疏忽正如一把尖刀,一刀刀划在他脸上,雕进他的肉骨里。
他看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阴影所能覆盖的地方,都是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
突然,他看见另一个身影从身后慢慢靠近。
“还不回去?”来的是李嗣昭,他慢慢走至周德威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着相隔不远的柏乡,口中慢慢吐出白雾,“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征战多年,难道还不能平常心对待?”
“从前的败,我都败得问心无愧,可这次——”
“人非圣贤!这次的疏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和崇韬都问心有愧。”李嗣昭拍了拍周德威的肩膀。
周德威缓缓抬头,一向平静而锐利的双眼此刻充满了忿恨和不甘:“事不过三!”
算起晋阳那次,他已经三次败给了龙骧和神威,这在他二十多年的从军生涯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作为一名声震天下的大将,三次交手便三次失败,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他将手中的剑暗暗插进被千万将士鲜血浸润的土地,下一次,定会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