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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千悦在心里酝酿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宁可说:“你昏迷了两天了!笨蛋,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傻傻的让人利用着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千悦仍是垂着头,可是嘴角微微的往上扬起。宁可仍是对她跟往日无异呢。不,是在往日的态度里,还加了一点象对自己人般的熟稔,令她心里偷偷的欢喜。

可是……难道……宁可没有看到报纸?或者……千悦心里生出一丝希望:袁存问并未召开他所说的记者招待会?

她吞吞吐吐的问:“我可不可以……看看这两天的报纸?或者……最近有什么新闻?”

宁可的眼神凝了一凝。他说:“你是担心袁存问的威胁吧?那件事情,已经解决。”

千悦身子一震,惶然抬起头来。

“你……你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宁可见她连嘴唇都骇得发白,忍不住怜惜的把她揽在怀里,放软口气:“我当然知道,千悦,你到底担心什么?我跟你说……”

千悦在宁可的怀里,身子僵硬无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你为什么不害怕?”她的眼神,渐渐狂乱,“你应该害怕的啊?为什么还是这样对我?是不是你已经联系好袁存问了,要把我送去解剖?”她开始猛烈挣扎,想要觅路逃生。

宁可紧紧的揽住她:“千悦,千悦,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千悦已经听不到宁可抚慰的声音了。长期以来,心里最害怕让人揭穿的事突然被说破,她已经无力思考,脑子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耳边,又响起那晚劲急的风声,与那一声声的指控:“妖孽!你是妖孽!”

“不是,我不是!”千悦嘶声大呼:“让我走……我躲起来还不行吗?不要烧死我……”她大力挣扎。

“千悦!”宁可紧紧抱住千悦颤抖的身子。

她神情狂乱,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惧怕与恐慌。宁可倏然俯头,吻住她颤抖的唇。

她的身子仍是不停的挣扎,可是随着宁可的吻加深,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不再想要逃离宁可的怀里。

她仍是不停的颤抖着,抖得象风中的一片落叶。宁可怜惜的抚着她的背,传达他的安慰。

她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不再狂乱。这个时候,宁可才离开她的唇。

“千悦,相信我,好不好?”他轻声说。“不要说自己是妖孽,我与你,是同类人。”

千悦不明白,睁大了眼睛望着宁可。

宁可轻声说:“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那晚在海滩,你召唤海豚,我会赶至?因为我也有与你一样的能力,可以与海豚交流信息。为什么我肯带你回去?我并不是一个时常怜香惜玉的人,特别是对女人,我是避之则吉。”

千悦脑子仍是不太清醒。她一时不能消化宁可话里的含意,怔怔的望着宁可。

宁可说:“为什么小愿急需输血,我会那么远请你来帮忙?因为我知道你跟我是同类人,我们的血型,都是RH阴性。”

“为什么我叫你不要接触感情?因为你与我们一样,生长与发育的节奏特别缓慢,异于常人,我怕你真与普通人恋爱,五年十年后,你仍是青春美丽,你的伴侣会起疑心……”

千悦终于有点明白过来。

她怔怔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小愿、小令,还有莫医生……”

宁可点头:“是的,我们都是同类人。如果照X光,千悦,我们也与你一样,有着一个名叫腮的器官。”

千悦震惊不已。

“我……你……”她组织不出有效语言。

宁可轻声说:“千悦,你不是妖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孤儿,既没有族人照顾你,也不自知身世。可是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们是海神的子民,我们是鲛人族的后裔。”

“鲛人族?”千悦怔怔的重复。

“是的。”宁可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据说,我们鲛人族,是上古就已经存在的神族,绝对不是什么妖孽。后来,因为一些世事变迁,我们的人丁越来越衰落,而陆地上的人又对我们追杀不休,所以我们都开始隐藏起自己的身份……除了族里的人,外面的世人都不知道鲛人这一族。”

“鲛人的寿命,特别长,要按世人的算法,五十岁,我们才算成年。所以,混在世人里的鲛人,都需要不断的迁居。最近这几十年来,因为外头的医学技术进步了很多,还要很小心,避免接触一些可能使我们暴露的仪器。”

千悦渐渐明白。

“这么说,我真的是鲛人?不是妖孽?”她半信半疑的问。

宁可轻轻的笑,然后,无声的吹起口哨。

“海豚之歌?”千悦惊喜的说,“天,你真的是……”

宁可含笑对千悦深深的点头。

千悦感觉宁可的笑容是那样动人。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突然变得美好,连空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新。

她想笑,可是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声音。

宁可拍拍她的头:“傻女,不许哭!”他用理所当然的神气要求。

千悦用力吸气,再吸气,总算把欢喜得想要掉落的泪逼了回去。她嗔怪宁可:“为什么你以前都不告诉我这些?”害她多过了那么久痛苦的日子。

宁可无奈的说:“那时你对我的信任感并不足够,我每次试图提起,你都是一脸要崩溃的样子……所以我想留待你心理承受力强一些的时候再告诉你。”

千悦想一想,刚才的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她马上噤声。

隔了好一会,她在呐呐的问:“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肯说了?”

宁可的眼睛,锁住了她的眼睛。他一字字的说:“因为,现在的你,于我再不是普通朋友。我不要你再痛苦下去。我想替你解开心结。”

千悦在宁可近乎深情的注视下,感觉整个人飘飘荡荡的仿佛就要飞起。

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再不是普通朋友?那……即是说,他对她……有着超越普通男女之间的情愫?

千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着声音问宁可:“你……你说什么?”

宁可仍是深深的凝视她。“千悦,”他说,“你该明白我的心意,否则那天在落阳道,我怎么会不拒绝你的吻?你应该知道,我若不想让谁近身,那……对方是绝对无法偷袭到我的。”

千悦的脸顿时飞红。她想起那一晚的情形。天呀,她竟还主动扑上去吻宁可……此际,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宁可笑咪咪的逗她:“千悦,我不介意你对我主动。其实,我很怀念那晚的情形。”他冲她挤挤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门边传来“砰”的一声。

宁可咬牙:“小愿小令,给我滚出来!”

虚掩的门被小心的推开。宁愿捧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口,讨好的对着宁可笑:“哥哥,我只是想问千悦姐姐要不要吃点东西。”

曲小令在宁愿身后声援:“是啊是啊,我们刚刚才到门口,绝对没有偷听。”

两个女孩走进来,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人:莫与颐。

这样齐刷刷的出现,说他们没有偷听,宁可绝对不相信。

他板着脸说:“好,放下吃就就给我出去。我会喂千悦的。”

莫与颐抗议:“我要为千悦检查身体。”

宁愿说:“我还没好好谢谢千悦姐姐。”

曲小令说:“干么要出去,这诊所明明是大莫的。”她挤到宁可身边坐下:“千悦,你真是我们鲛人族的?大可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可脸色十分难看。“喂,你们别骚扰千悦,她刚醒来,精神还差得很。”

曲小令完全当宁可纸老虎。她说:“怎么算骚扰?我们是关心千悦。”转向千悦,她立刻笑嘻嘻:“小愿熬的鱼片粥,千悦快趁热喝,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宁愿马上捧过粥碗。

曲小令接着说:“千悦,你什么时候与亲人失去联系的?告诉我们,我认识的人多,也许可以替你找到亲人。”

千悦动了动嘴唇。

她们已经那样似她的亲人,对她关心备至。千悦的眼睛里又泛起水汽。她也奇怪自己,今天为什么情绪这样容易激动,难道受伤以后泪腺特别发达了几分?

宁可无奈的说:“千悦的身世,我最近查过,估计有了几分眉目。你们别烦她,让她好好吃饭,我来跟你们说。”

“你怎么会知道?”曲小令扁扁嘴。

宁可站起来,打开放在一旁的帆布包。“千悦昏迷的时候,提到过一个地名:大屿村。我以前去珠崖市取过景,那里的天堑崖,好象在明代时,就叫大屿村。”

“明代?”宁愿、曲小令与莫与颐都齐齐的倒抽一口气。虽然鲛人的寿命可以很长,可是对于她们这批已经近百岁“高龄”的年轻鲛人来说,明代,仍可以算是一个遥远的年代。

只有宁可最为冷静。当然,也许他在调查过程中,已经惊异过数次。

“千悦还曾经说过一种方言,那种方言,也跟珠崖市那一带的方言,十分相似。”

他自背包里抽出数张照片:“所以我去查阅了珠崖市的县志,找到了一点线索。”

“原来这些天你往外头跑,就是忙这个?”莫与颐最先凑上来,宁愿与曲小令也立刻跟进。

照片里拍的是发黄的书页,线装书,清秀的小楷,繁体字。这一页的内容是:正德三年春夏之交,百余年不遇之海啸大作,沿海数县均不得免。赤地千里,空村处处,流民过万。本县靠海之地唯珠崖、大屿、兴庆数村因居高得免。

曲小令疑惑的说:“这与千悦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宁可答:“目前看来没有关系。你们再看下一张照片。”

下一张照片的内容仍是发黄的书页。莫与颐拿起来念:“正德十二年秋,大屿疑有海妖作祟。先,大屿村民许栓儿出海为妖所祟,归而亡。继而许福、许海东等人相继染疫。村人惧,请示神明,辩得大屿村女潮生有妖气,须火焚以祭海神。村民大哗,搜而缚之。妖大惧,借水遁去。故大屿村未能得神明宽恕,瘟疫大作,月余,村人尽殒命。寻数月,县尉焦承怜之,使人尽收村人骸骨以葬。邻人皆惧大屿之瘟疫,不敢往居。大屿村则从此不复存也。”

“这个又是什么意思?”这次发问的是宁愿。

宁可转头望一眼千悦,眼里射出怜惜神色。

“千悦以前的名字,就叫潮生。”

莫与颐、宁愿与曲小令齐刷刷的转头往千悦望去。

千悦怔怔的坐在床上,一张脸孔雪白。

“哥,你是不是弄错了,千悦……千悦怎么看也不可能有五百多岁!”五百多岁,在鲛人族里,都可以成为人瑞了。何况眼前的千悦是这样青春焕发的样子。

“是啊是啊!”莫与颐与曲小令一致点头附和。

宁可蹙一蹙眉。“我也想不通这点。可是,县志上的记载,与千悦的情况颇为吻合。”他还记得千悦一次次在昏迷中也惊悸的哭喊,她不是妖孽。并且,县志里提到这个险被火焚的村女,那么巧,也叫潮生。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千悦身上。

千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半响,她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生活在……正德十二年,那是古代的年号吧?可是,我以前,真的叫许潮生。我生活的地方,也是叫大屿村。我……我……”

宁可走过来,轻轻握住千悦的手。千悦马上紧紧的回握着宁可,象是想从宁可的手里,汲取温暖与勇气。

她闭一闭眼,然后,幽幽的说:“我也真的让村民绑着,说我是妖孽,要把我烧死。”

“包括我的养父,也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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