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猫头鹰的呼啸,鼹鼠在墙角制造的声响,风钻过缝隙呜呜鸣叫,树林沙沙作响,我被遗留在这里,这里可以是鬼屋,或者一个树dòng。我始终是被遗留的那一个。
父亲弥留之时,说他看见了母亲,语气混合着狂热与激情,好像神启降临。父亲说他看见了,母亲背负光辉的翅膀前来迎接他。我抱着他嚎啕大哭,在他的chuáng前跪下,祈求祂们不要带走他。小玛丽安,开心一点,他呼唤我的中间名,我母亲的名字,过来我这里,你看见了吗?看,是我的玛丽安……
他的离去使我嚎啕大哭,父亲临终前的话没有使我感到宽慰,无论带走他的是什么,都无法改变死亡的本质。
死亡数度与我擦身而过,它带走了母亲,父亲,祖父,奥利佛,独独留下我。我始终相信自己不会被它遗忘太久。
被留下的纸包里,有一块gān酪,一条火腿,一条面包,一个牛肉罐头。
离开之前,他说:「我过几天再来。」
我没有感激他,也没有松了一口气,我的思维已经抽离自身的处境,父亲过世,外祖父接管了我的人生后,我常常这样,不将自己视为任何群体其中的一份子,当我在德国,我不将自己视为德国人,当我被迫离开柏林、回到故乡,却láng狈地像个流亡者。想起一生作为德国人的外祖父又如何看自己的处境?临终前的时刻,说出那番话的外祖父,他内心深处认同的又是哪一支血脉?或许他也说不清。
作为历史的观众,我观看的这个人,试图救助被纳粹政府通缉的逃犯,窝藏种族的敌人──然后呢?我迫切地想知道命运会以什么的形式降临在他身上。
面包是硬的,gān酪有股霉味。我想自己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第三次他带着另一个纸包,纸包和我的脸一起被扔在地上。
他把我狠狠砸在地上,扼住我的颈子。「德国人?法国战俘?你是什么人?你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人!」他的语气粗bào,力量大得惊人,我相信,就算我开口他也不打算听任何解释。我的脸贴着gān草堆,奥利佛的外套在我身上如同剥皮般被退下。
「你听着……」
奥立佛.加尼尔。我听见奥利佛的声音。我是奥立佛.加尼尔。
对,在这里,我把它们都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