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上吗?邹云问。
龚琨眼里噙着泪水,克制着说,李越季来过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半天,邹云才再次开口,你是说,咱俩的事?
龚琨哽咽道,是。
她不会是在诈你吧?邹云问。
龚琨道,我认为她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的,至于说她要达到什么目的,我就说不清楚了。
嗯……别的,她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了。龚琨的声调在往下降。
我知道了。邹云说,她这是冲我来的。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万一她……龚琨卡住了,喘了几口气才接上,我是担心你的处境。
邹云说,电话里,先不说那么多了。有话,咱们晚上回家再说。
今晚,要不你先别过来了,啊?龚琨心里一阵扑腾。
等下班的时候再说吧。邹云道。
龚琨合上手机,再次闭上眼睛。
这个意外的消息,对邹云来说,不亚于后脑挨了一闷棍。刚才他是怕龚琨乱了方寸,所以控制了再控制,才没在电话里,流露出心里的恐慌。
现在他比龚琨更清楚,这件事,一旦张扬出来,自己脚下的路,就有可能再次通向峭壁悬崖。邹云前几天还在想,躲过冯仲那一剑,如今身上,最易遭到攻击的东西,就是名声了。说什么也要守护好,千万不能再出事。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李越季又击中了他的要害。同时邹云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哪儿露出了马脚呢?会不会是龚琨平时粗心大意,把这个私情的影子,留在了什么人眼里。
他不得不问自己,现在是李越季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还是有N个人晓得?看样子,不会只有李越季一个人知道,因为这件事,不会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肯定是什么人告诉她的。邹云垂下头,盯着脚尖想,李汉一前脚让她李越季受噎,她后脚就来找自己的麻烦,看来李越季在移交这件事上,背水一战了!
然而从她没有首选自己的耳朵发布这条信息,似乎还可以看出,她现在还不打算把这件事,搞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像是只打算攥着这件事做筹码,挟持自己在移交事宜上,跟着她的节拍动作。
邹云一脸懊丧,攥紧拳头,往后一抡,捶在了后脑勺上。这个难关,怎么渡过去呢?想着想着,邹云就走出了屋子,鬼使神差地来到李汉一办公室。
李市长跟你不愿意了吧?李汉一问,笑笑,我就知道她下来要给你打电话什么的。
难断李汉一话里所指,邹云就含含糊糊一笑。
你坐,邹书记。我还是从头跟你说说吧。不然过会儿,我也要去你办公室的。李汉一说。
邹云看着李汉一,再次勉强笑一下。
我这是一个改革方案,是我在医院里琢磨出来的。李汉一说,核心意思是推翻移交这件事,重组能源局。至于说那会儿没有在会前跟你透露意思,是怕你心里有负担,过多考虑跟市里的关系问题,另外也想试试李越季的实力,所以就来了一个突然袭击。
邹云听到这,有些目瞪口呆。
李汉一情不自禁地说,邹书记,能源局与上江市打了这么年的交道,我对他们在利益问题上的思路和决策心理,应该说多少还是比你有数。其实从移交这件事一出来,我
就在医院里,把大账目算出了眉目。凭心而论,从移交单位流动资产这一块说,上江市占不着多少便宜。接收过去的人员,上江市消化起来,十有八九要得肠梗阻。真正的肥肉,吊在咱们的固定资产上。你想想看,能源局农场、仓库的占地面积,咱暂且不提,单就培训基地这一处来说,那就是一块白花花的板油呀,开发出来,能建若干个配套设施完善的商品住宅区。从城市规模发展这一战略意义上讲,上江市毗邻首都,2008年这个世人瞩目的奥运会,目前对上江市的经济产业发展,已经显现出了潜在的商机。尤其是在房地产开发、餐饮娱乐这方面,都大有文章可作。你也许不知道,早在前年就已经有北京和天津的房地产开发商,以及项目投资公司老总之类的人物,盯上了咱们那几块不长庄稼、可也拍不得卖不得租不得,但归还市里就有可能筛出金子的宝地。李汉一收住话,喝了一口水。
邹云挺起胸,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李汉一说,能源局里,闲置土地的增值势头,不光是咱们心里有数,上江市政府,那也是看得明明白白。所以移交这件事,最初在我看来,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因为到时谁吃肥肉,谁啃骨头,走向已经分明了。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我都住院几个月了,移交这件事,还在桌面上滚来滚去,其中的细节我都有所耳闻。我认为扯皮的症结在于上江市领导的胃口太大了,不能平等地把能源局当成合作伙伴看待,逮着蛤蟆攥出尿。在移交战略上,他们再次受了小农意识左右,吃大户已经变成了上江市致富的一种手段。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这样,借移交这个大好契机,图谋一口就吃出上江市未来几年的财政预算收入,而且在大面上还要得便宜卖乖。可以这么说,邹书记,上江这次在移交上的贪心,导致了明明不想再重返官场的我心里一百个不服气。激起了我跟上江市,具体一点讲,是与李越季再次较量较量的欲望。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能用什么办法,把能源局掏空了?所以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在病房里等待复出的机会了。说心里话,邹书记,还有一个原因,对我此次复出,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就是我李汉一,欠能源局老百姓一笔债,而你邹书记,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了我一次补偿的机会。而且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所以我想抓住这个机会,为能源局的生存,为自己的名声,再次站到舞台上来,最后一搏!对于我来说,个人的痛苦,已经过去了,现在完全可以把精力和情感,全都投入到工作中去了。邹书记,你信我这话也好,不信我这话也罢,反正我现在的真实心情,就是这样!
邹云来时,脑子里杂乱无章,可是听了李汉一的这通演讲,他的那股愁苦思绪,渐渐排泄出去了。李汉一的搏击欲望,深深地感染着他。
李局长,您接着讲。邹云说。
偏偏这工夫,有电话打进来。李汉一匆忙接起,听了一阵说,对不起老佟,我现在正有事。你晚些时候,再打过来吧。
不影响你什么吧,李局长?邹云问。
李汉一说,没事没事,咱们接着往下谈。邹书记,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的意图就是一局两制!
一局两制?邹云皱起了眉头。
李汉一笑笑说,就是把咱这次准备移交出去的非主业单位,从主业阵营里剥离出来,组建一个新公司。骨架可以搭成一个副局级单位的规模,业务上与现在的能源局,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完全市场化运作。也就是说,与现在的能源局,实行关联交易,合同约束,一家人说两家话,一个灶台上搭两口锅。利益捆绑,管理独立,风险自担。具体展开了讲,第一步工作是把那些非主业单位,完整地保留下来,然后逐渐让这些非主业单位与主业脱勾,改变其生存属性,还有经营模式,走多种多样的发展路径。比如说,可以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分别搞股份制、租赁制、私人控股、集体买断等,到时就算能源局必须要往这些改制单位里注入一定资金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数目也不会太大。我初步测算了一下,充其量也就是上江市索赔补偿金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个改制方案一旦成功,对稳定能源局职工情绪,调整传统的能源产业格局,培育新型产业,最大限度追求资产增值,以及联带振兴上江经济发展,都有不可估量的意义。达到这个目标,我们既能把***的移交精神贯彻了,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国有资产流失,保全了能源局后续发展能力,也给了广大能源职工,一个二次创业的机会。邹书记,说到这一步,如果我们再从更高处着眼,那这一局两制的意义,就不仅仅是经济效益和局部稳定的事了,此举对国家能源整体战略调整,意义可谓重大。邹书记,不知你是否同意我这一家之言?
邹云脸色涨红,机械地点着头,有道理,有道理李局长。
李汉一的脸色,更是激动,汗水都流下来了。
李汉一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打印纸,递给邹云,凝神盯着邹云说,好了,话都说了。现在该给你文字的一局两制方案纲要了。一条一款的,里面说的都很仔细,还引用了不少过去的实例。总之,这是我这次住院的心血结晶。邹书记,我的意思是,你抓紧时间看看,明天一早,咱们最好碰个头。如果你能看上眼,纲要本身也没什么大的出入的话,我想你我就尽快去北京,当面向部领导汇报。
邹云掂量着方案,心里扑腾扑腾直跳,他现在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事来找李汉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