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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邹云接过来,边看边问,陈书记,怕不怕得罪人?

陈上早说,不是我得罪他们,是他们跟王法过不去。

邹云抬起头,看着陈上早,半天才说,向你学习,陈书记。

陈上早嘿嘿笑起来,挤了一下眼睛,笑道,哪能呢,与领导共勉呗。

晚上,邹云给贾地亮老伴请到了家里吃鲅鱼馅饺子。邹云没有空手去,他给贾家的女主人,买了一束金黄色的进口康乃馨。

那一刻,女主人手捧康乃馨,笑得合不拢嘴,直说贾地亮这个人,没有生活情趣,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送过她鲜花,让他忏悔去吧,逗得邹云满脸是笑。

家宴的氛围,被女主人的嘴三翻两转,就挑了出来。

小邹,今天你是到家来了,多少也得喝点白酒。我陪你。女主人说。

喝点就喝点。邹云说。

六碟荤素搭配的小凉菜,就是今天饺子宴的前奏曲。

女主人说,嗨,没什么好说的,贪污腐败,行贿受贿,最终都是有代价的。用老话讲,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辰未到。邹书记,你说我说的对吧?嘿嘿,算了算了,坏蛋也有人权,咱们就不要在家里多说冯局长了,让法律跟他对话吧。我拿酒去。

邹云冲着女主人的后背道,崔阿姨她,真是性情中人,难找啊。

贾地亮一笑,脸上的光彩就颤动起来。

女主人拿来圆肚玻璃瓶装的五粮液。

邹云觉得新奇,他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包装的五粮液。

早年的五粮液,能有二十几年了。贾地亮回忆着说,现在市面上,怕是再也找不到这种瓶装的五粮液了。

邹云拿起酒,摇了一下,心里就有了一种被酒浸透的感觉。

景德镇造的三钱小酒盅,瓷质上佳,釉色光艳,在邹云看来很亲切,那是因为这些年里酒没少喝,可是像这么小的三钱盅,却是很少碰到,哪里去找今天这种饮酒的感觉呢?酒入小盅,芳香四起,沁人肺腑。再看酒盅里,光影荡漾。

小邹啊,简简单单几个小凉菜,这是崔姨没把你当外人。女主人端起小酒盅说,来,小邹,欢迎你常来。我敬你一杯。

谢谢崔阿姨,谢谢。说完,邹云一饮而尽。贾地亮也干了。东家的几轮程序酒走过去,邹云借花献佛,开始往回还礼了,连着敬了两盅。

我再自己喝一个。邹云说,垂下目光,看着眼前的小酒盅,几分歉疚的口气道,贾处长,有几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贾处长,我让你受累了,谢谢你对我的支持!说完就把酒喝光了。

女主人插话打圆场,小邹呀,不是崔阿姨说你,你这话就说远了。我们家老贾,把你给他的这个校长干得蛮欢喜呢,这会儿学校都放假了,他还天天去上班。不高兴,他哪来的这股劲?来,贾处……不对不对,是贾校长,来来贾校长,捎带着我也敬你一杯。

见女主人跟贾地亮这么逗,邹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想,这不仅仅是一个乐观的女人,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知识女性。

邹书记,你把话说认生了。来,咱俩喝一个吧。贾地亮的脸,已经红了,舌头也显得有点不灵便。

后来,酒喝下去半斤的样子,女主人就去煮饺子了。

邹云身有感触地说,身有千金,不如家有贤妻。真的是这样啊,贾处长。

贾地亮放下筷子道,过去,我的性格,不是很开朗,这苏部长心里有数。后来认识了她,谈了恋爱,结了婚,有了孩子,我的性格,慢慢就改变了,尤其是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比从前会劝慰自己了。说实话,我这个女人,叫我把人生想开了,不然我哪能一次次让过转正的机遇呢?人在官场,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可是想开了,自然

就能体会到,不上一层楼,也未必是什么损失。得到和失去,精神上有精神上的说法,物质上有物质上的标准。关键在心态,在取舍角度。其实人,幸福不幸福,全看你在生活中的要求,是否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冯仲早些年,那也不是这个样子,他的精明和才气,要都是用到正地方……唉,三说两说,就又把话岔道了。来邹书记,不说了不说了,再喝一个。

来喽——女主人腰间系着一条花格子围裙,两个手掌上分别托着盘子,热气腾腾。邹云连忙起身,接过女主人右手里的盘子。小邹啊,你那一盘,就是鲅鱼馅的,我手里这盘,是香菇鸡茸馅的。

还包了两种馅?崔阿姨……邹云说,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四种,还有两样素馅。女主人说。

这让我多不好意思吧。邹云这回不是客气,而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快,两个锅煮,再有一回就完了。快吃吧小邹,鲅鱼馅的,凉了就腥气了。呆会儿,我还等你这个美食家,给我的手艺打分呢。看看我早先,是不是跟你吹牛了。

邹云拿起筷子,挟了一个鲅鱼馅饺子,咬了一口说,香香,味道太鲜美了!

女主人乐呵呵说,哄我高兴吧?

不是,崔阿姨,真是一绝!我以前从没吃过鲅鱼馅饺子。邹云嘴里唏唏溜溜。

贾地亮挑起一个饺子,还不等送到嘴里,就掉到了桌子上。

九点钟左右,邹云才离开贾地亮家。虽是初秋,可也能让人感觉出,来来去去的秋风里,夹杂着一丝丝凉意,扑在身上不像前些天那么粘稠了,空气的湿度,照几天前比较,也明显减轻了。邹云没有拦出租车,慢慢悠悠走上了成和路。很久了,难得能有这份独自散步的心情。他记得刚来上江的时候,自己还时常一个人在晚饭后出来走走,去街上看看风景什么的。随着工作渐渐进入角色,这种放松的休闲日子,就不大好找了。每天都是从睁眼忙到闭眼,有时恨不能在梦里也忙碌。

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摩托车修理部时,邹云没留神,脚踩到了一小块黄油上,身子趔趄了几下,样子就像在钢丝上玩杂技。逗得几个满身油污的修理工,脸上怪笑连连。邹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哧哧笑他的修理工,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拐上环节街不久,邹云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李越季。

邹书记,忙啥呢?

哦,李市长,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请我吃宵夜吧?

你有那么猫咪的夫人,我还敢请你吃宵夜?李越季笑道。

邹云也笑笑,感觉胃里那几两二十多年前的五粮液,正在往他四肢上输送轻飘飘的感觉。

杂音这么大,邹书记?

我在街上散步呢,李市长。

哟嗬,你可真有情调啊。到底是大地方来的领导啊。邹书记,我们上江的夜景,还说得过去吧?你要是看什么地方不顺眼,就扶贫一次,改造一下。

再给你们投资,你们可就发福了,我说李市长。邹云侧了一下身,让过一个领着孩子的妇女。李市长,有事吗?我的手机快要没电了。

李越季道,邹书记,我是想,蛀虫已经挖出来了,绊脚石也挪开了,咱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开第二次联合领导小组办公会了。今天我们省领导打电话来,过问这件事了。要上江市的工作,不要受范久鸣腐败事件影响,尤其是移交这件事,一定要按着预定步骤往下走。***那里,还等着上报方案呢。邹书记,你们部里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邹云停下来,回了一下头,发觉一辆人力三轮车,好像跟着自己走半天了,心里就本能地悬了一下。他背对着马路说,嗯……那好吧李市长,时间你定吧。

那你看明天下午一上班行不行?我这人,干什么事都心急。

哎呀,明天下午……邹云吞吐起来。

明天下午腾不出工夫,那你看后天上午怎么样?

后天上午……好吧,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

你是不是喝酒了邹书记?别在大街上逛了,快点回去吧。我可不敢保证上江的社会治安。李越季说。

谢谢李市长。邹云又回头看了一眼。

后天见邹书记。李越季说。

邹云收了手机,侧身一看,那辆人力三轮车,正从一盏路灯下经过。蹬车的男人瘦小,看上去有把年纪了。于是身上就不怎么发紧了,反倒动起了恻隐之心,招手喊过三轮车。三轮车像是早有准备,眨眼间就过来了。

师傅,去能源局招待所。说着,邹云抬腿上了车。

车夫的年纪,确实不小了。穿了一件红色秋衣,下身一条蓝裤子,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已经很旧了。标准的苦力人行头。

路不远,没一会儿,三轮车就到了招待所门口。邹云下了车,也不问价,就把十块钱递给车夫。不料被车夫挡了回来。

邹云笑道,老师傅,您不会是嫌钱给少了吧?

车夫从车把上,拽下一条汗气味浓重的手巾,擦了一把脸,然后说,是我,邹书记。身份被一个蹬三轮车的人识破了,邹云不由得一愣。仔细一看这个小老头,感觉挺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往来。

见邹云困惑住了,对方道,我呀邹书记,王师傅,住在农村那个。

邹云顿时就笑了,抢上前握住王师傅的双手,分开了两片合拢的嘴唇,哎呀王师傅,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这事。

这有啥,你这是见外了邹书记。王师傅笑道,有一回我去医院看李局长,在走廊里,碰见你了。你忙,我就没跟你打招呼。后来我问一个女大夫你是谁,她说你是咱局的领导,叫啥啥啥,干啥啥啥。以后我又在咱局的电视里,见过你几回,邹书记。

邹云心里翻涌着,想说出来的那些话,这会儿在嗓子里直打架。王师傅把手里的毛巾搭到车把上,脸上的笑还没有散开。邹云找到了开口的话题,问,王师傅,你儿子换肾以后,有排异现象吗?

啥不好反应都没有,就是还不能干重体力活,得养上一阵子。哎,李局长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哪!王师傅感叹得直摇头。

是是,李局长是个好人。邹云搓了一下手,一指三轮车问,王师傅,你怎么蹬上这个了?你不是说要养蝎子嘛,养了吗?

王师傅低下头,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嘿嘿,那当儿,跟你把话说大了,钱不好张罗啊,邹书记。先缓缓吧,蹬几天三轮车再说吧。

蹬三轮车,一天能挣多少钱?

见天收个二十来块。王师傅说,三十多一点的时候,也时常有。

还在村里住吗?邹云移动目光,往村子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不啦,搬回来了。要不怎么说在能源电视里见到你邹书记了呢。王师傅的兴奋又起来了,继续说,邹书记,你就说我这双眼吧,当初愣没看出来你是谁,老眼昏花呀!

邹云难为情地问,刚才在路上,王师傅你,是不是以为我……

那会儿我去小区里送人,正看见机关老贾两口子送你。等我出来时,见你没有小车坐,一个人走得挺孤单,怕你有啥闪失,就悄悄跟上了。

王师傅,进去坐会儿吧。邹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啦,你喝了酒,洗洗涮涮,早点休息吧,邹书记。王师傅骑上三轮车,回过头说,歇着吧邹书记,回头见。

邹云挥挥手,这时才意识到十块钱还捏在手里,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进了房间,邹云刚想冲个澡,秦晓妍就来电话了。

云,秦晓妍的声音,听着凄惶惶的,我刚从苏部长家回来,冯仲的事,乔阿姨都跟我说了。你没事吧,云?

邹云坐到床上说,没事,你放心吧。

那车的事……秦晓妍的声音紧紧巴巴,像是给绳子勒出来的。

邹云这才想起来,有关车的最终结果,至今还没有通报给秦晓妍,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粗心。因为那种依附在惊吓里的煎熬滋味,他是体验过的。心里不免颤了一下,翻上来的一股酒气,忽地从嘴里窜出来。

晓妍,没事了。你不用老想着了。邹云说。

你不是在骗我吧?秦晓妍带着哭音问。

邹云叹口气说,要是有什么事,我还会是现在这个样?这阵子事多,忘了给你打电话。再说我要是有什么事,乔阿姨还能不知道?

我听说,冯局长的罪不轻,就算不枪毙,也得死在监狱里。

邹云扬起头,盯着吊灯说,行了晓妍,你别胡思乱想了,冯仲死也好,活也罢,跟我们一点关系没有。

你什么时候回来?秦晓妍问,你可是好长时间都没回家了。

邹云说,好好,等我一有空就回去。

那好吧,别睡得太晚,注意身体。秦晓妍嘱咐。

邹云说,我会的,好,再见。

自从换车的事出来以后,秦晓妍对邹云的关心,明显比过去细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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