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庭芳家里出来，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格格的笑起来。两人没有马上分手，又到紫竹院的湖边玩了一会。那里正在堆土种树，要建成公园。他俩在人少的地方坐下。古旺元说：“阿芳，大概是我们太随便，太亲热了，叫叔叔不大放心，以后我要对你严肃些，你不要怪我。”

曲木面带悲伤，叹口气说：“我们的感情哪样，你明白我也明白。叔叔看得明白，才借罗赤中的话题来提醒。我们该管住自己了，狠狠心吧。这都怪我。”

古旺元刚才那一脸装出来的笑容和轻松不见了，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一直提醒自己，可是没有管住感情，怪我才是。”

曲木说：“我们连亲都没敢亲过一下。亲我一下，再不许胡思乱想！不能实现的事去想它，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古旺元没有亲吻阿候阿芳那样放肆，他多少有点愧意，拘谨地轻轻地，像大人吻孩子那样亲了她一下。她苦笑一下，捂着脸走了。

从此以后，她再没单独跟他出来游玩。过一阵两人通一次电话，互相问候。陶亚男在断绝往来好久之后，忽然给古旺元打来电话。说她仍在大学，在作青年团工作。请他参加他们的团日，给学生讲一讲在大凉山的经历和体会，以丰富青年人的知识。

他对她不能拒绝，也不想推托，约定日期他到了学校。

以前他从这有石狮把守的红柱门楼前经过，总有一种高不可攀的神秘感。陶亚男领他走进校门，看到里边竟比想象的更高贵典雅。绕过影壁是绿柳成荫的通道，左边有湖，湖水闪着碧波。湖边有座宝塔，岸旁停着只石舫。宝塔后树丛中隐现几座灰瓦屋顶和高大的楼房。楼房是课堂，灰顶四合院是员工宿舍。陶亚男住在其中一座院中南房，一张钢丝床，一个书架，一张书桌。床上铺着绿色军毯，书架上除了社会学书籍就是政治书籍，也有些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青年近卫军》……墙上用按钉钉着几张苏联电影演员照片。有《乡村女教

师》的女主角，有《诗人莱尼斯》的男主角，主要位置是演斯大林和列宁的两位演员的照片。整个屋子没一朵花，没小摆设，没多少女性常有的温馨气息。但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古旺元有点拘束，为了掩饰紧张，故意开个玩笑：“没想到小姐的闺房如此素雅！”陶亚男说：“要***闺房，怕在西昌。这里住的是革命战士。”古旺元说：“开个玩笑，何必当真？”陶亚男说：“玩笑也要有分寸。现在小姐这词带有贬意，岂可乱用？叫同学们听见影响不好吧。”古旺元隐隐觉得她在暗指曲木。他知道她和曲木还保持来往。

她沏上一杯茶，叫他先休息，她去集合团员。嘱咐他不要随便翻看她的东西。

他坐在那里实在无聊，别的东西不敢动，桌上放着个小本，像是她上课的笔记，便翻开随便看了一眼。里边有学习《纪念白求恩》、《论***员修养》的笔记，也有读后感之类的短文。还有些自警自勉的词句。如“人活一世，就要作个精神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不仅要善于解剖别人，更要敢于解剖自己。把隐藏在最深处的非无产阶级意识，小资产阶级不健康感情消灭在萌芽阶段……”

翻动中掉出一张纸来，他赶忙拾起。一看没头没尾，既不像日记又不像检查，却写得极工整。上边写道：“我恨自己的虚伪，我教育学生不要过早谈恋爱，可是自己又偷偷在想他。这是对我的考验，我将坚强地迎接这个考验。决不让庸俗的男女私情染污我的灵魂！”

“他有才能，有进取心，有讨人喜爱的性格和外表。可他明显有脱离政治的倾向，思想上对自己要求不严格，胸无大志。他有浓厚的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人道主义作风。入党带有极大机遇性。这种人应付突发事件或许会大义凛然，奋不顾身。但在错综复杂的人海中游泳，就很难应付自如，会遭没顶之灾。在长期复杂的****中，受资产阶级文学太多影响，能经受住考验吗？使我难以理解的是，我在用全力以赴抛弃的东西，他却在拼命的追求！和他结合不会使我的思想改造前功尽弃吗？”

“我恨自己不能将他从心底清除，命运为什么对我这样耍弄？”

“我只能和他作朋友，决不再跨过一步。我愿诚恳地帮助他，规劝他自觉改造，走上正途。如果我失败了，恰证明我的决定没错；使我避免了由于感情障眼而误入岐途……”

古旺元感到好像在某本描写宗教徒的小说中见过类似文字，没想起是哪一本，外边有了脚步声。他赶紧合上本子，放回原处。陶亚男进来a了那本子一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只说：“集合好了，咱们去吧。”

有几十个学生坐在湖边草地上。古旺元一露面大家就鼓掌欢迎。古旺元敬礼相答。陶亚男介绍说：“古同志是青年作家，他跟我们一道去西南慰问少数民族，有过不寻常的经历。现在请他现身说法为我们谈一下他的经历和体会。从这里可以了解到人民政府为了少数民族的解放和改革，付出多么艰辛的努力，作了多么细致、耐心的工作……”

面对这么纯真的青年，他不能敷衍了事。除去和阿芳的梦境外，他具体而形象的作了个精彩的演讲。讲完后学生热情感谢，围上他提出问题，请他签名留念。并问他这段素材何时写成作品？他回答说：“我还没写的打算，没有酝酿成熟。”事后，陶亚男对他说：“你这人真怪，漫无边际的闲事你忙不完，真正有价值的事情你倒不放在心上。我要是你就放下一切杂事，先把这篇作品完成。”

古旺元说：“我现在没有创作冲动。也实在没有多少业余时间，你到我那里看看就知道了。建设新中国，不是靠嘴一说，是要一块砖一块瓦实干的！”

他没有说他对文学这一行的人和事已经失去热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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