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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文学 > 于维汉传 > §4-4 两情久长 朝朝暮暮(下)

§4-4 两情久长 朝朝暮暮(下)

我还在听徐老师讲的故事:

我和于**星期六结婚,星期天休息,星期一就上班了。那时,是没有婚假的。既使有,谁也不会休息的。那是***的年青时代,我们每个人都年青,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劲。有了孩子以后,也没影响我和于**的工作。我们家里的生活,也还正常。如果赶上休息日,我们还抱着女儿到松花江去玩。初为人父,女儿成了于**的掌上明珠,一回家就把孩子抱在怀里,逗她笑,哄他玩。连保姆都说你家于先生太爱孩子了!

可从1953年冬天,他参加了克山病防治医疗队,他的人和心一起飞了。开始我并没在意,以为是个临时任务。他当过军人,医生又是个特殊的职业,一旦发生了灾难,有了急救病人,当然应该勇往直前。

可怎么也没想到,从此以后,每年最严寒的季节里,他都往病区跑,一去就小半年。开始是兼职的,还当着医院的内科主任,后来就专职搞克山病了。从1953年到2004年病倒,一共51年,他所有精力都投在了克山病的防治和研究了。有这样的一个丈夫,你想,我家的日子会过得怎么样呢!

我听得出来,徐老师的这些话有报怨,更多的是心疼,他心疼自己的丈夫,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忘了家庭,也忘了自己。

她说,只要老于一走,我的心就悬了起来。我也是医生,我知道克山病是一种很利害的病,因为原因不明,很可能被传染。而于**是个职业精神很强的医生,为了抢救急症病人,他从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给农妇端屎倒尿,甚至嘴对嘴地给病人作人工呼吸!当医大回来的同事给我讲起这些事时,我偷偷地流泪,他这样做太不容易,也太危险了!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不好,卫生环境更差,老于竟和农民挤在一铺土炕上睡觉,啃一样的包米面饼子,喝一样的包米面粥,我心里更难受。他从小在日本的贵族学校生活,没吃过多少苦,生活上又比较讲究。我真担心,他挺不住。为了表现自己和农民打成一片,一次两次,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月两个月也行,作个秀,装个样,并不难做到。可老于是三十多年都如此!这容易吗?到了八十年代后,克山病已经没有新发病例了,可每年他还总往农村跑。不到病区看一看农民兄弟,不到农民家吃顿饭,他心里不踏实。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的生活方式。他总对我说,农民生活不容易,得了病就更艰难了,我们多关心他们应该呀!再说,农民朴实单纯,和他们在一起,我自在,不累心。

徐老师说,我对于**身体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虽然没有被传染上克山病,但在六十年初的自然灾害的年头,他得了肝炎、胃溃疡、角膜软化症。我知道,这都是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造成的。我非常着急,给他捎去鱼肝油和奶粉。学校还派人慰问他,也送去药和营养食品。结果这些东西都让他送人了。他说,村子里比我病重的人多了。我自己能吃下去吗?

这些年,老于送给别人的钱物,到底有多少,我也说不清。也许是性情使然,他这个人就是看不了别人受苦,越是低层的人,他越是同情。每次下乡,我是给他带足生活费和零用钱的,回到家里,总是两手空空,钱送人了,东西也送人了。五六十年代,我们的工资还比较高,他每月224元,我每月121元。可他要抚养父母,我要抚养母亲,还要资助哥哥一家,再加上保姆费用和三个孩子的生活费,我们的生活也挺拮据。后来孩子们成大了,开销就更大了。这么多年,老于通过自己的关系介绍了几十个享受助学金的学生到日本学习。可我们的两个儿子到日本留学,都是我们家自费的。他们到了日本又打工,完全自食其力。老于经常请一些基层的防疫人员到家作客,他们看到我家的房子是**刷的,地板都没有铺,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很吃惊。他们都说,没想到于教授家的生活这么简朴。

于**经常请客人喝洋酒和咖啡,那都是外国朋友送他的。他一辈子喜欢听音乐,可连像样的音响设备也没买过。那台落地式的收录两用机,他用了三十多年。1997年他当了院士后,我们家的生活应该好一些了,可他把学校奖励给他的6万元都捐出去,建立了哈医大贫困学生的奖学金了。在抚危解困方面,我和孩子们不但从来没责怪过老于,而且全力支持他。

徐老师说,这些年我最担心的是老于的安全问题,他总是在大冬天往病区跑,冰雪路面,危险太

大。另外,他还跑遍全国的克山病病区,都是穷地方,山高路窄,交通艰难。这些年,他遭遇的大小车祸十多次,也算死里逃生吧!每一次,他都向我****,我一旦知道了,他也是轻描淡写。最严重的是1974年的那次车祸,车翻进深沟,大梁压在了胸口上,若不是关振中老师急中生智,奋力抢救,他真的完了。我赶到齐齐哈尔的医院时,发现他的脊梁骨压缩性骨折,人也起不来了,我想这回他瘫痪无疑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啊!那些天,富裕县繁荣乡的乡亲排着队,端着满筐的鸡蛋来看他,他们和我一起流泪。我忙着为每一个老乡发回家的车费,还把吃不了的鸡蛋送给别的病人。那是老于让我必须做的。真是没想到,老于通过身体锻炼,把压缩的关节硬拉了起来。开始动作一下,他都大汗淋沥,后来竟一回作300到500个动作,他在流汗,我在流泪。他创造了通过运动恢复严重骨折的奇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已经到松花游泳了。我的丈夫如此坚强,我真是爱恨交加!

牵挂的越长久,团聚的越幸福。徐老师为我们描写了这样的情景:

“爸爸回来了!”孩子一早就跑到他的床上,和他一起打滚儿,一会儿,于**脖子上吊一个姑娘,两支胳膊各夹着一个儿子,各屋走,边走边唱。

后来我在翻看于**考察西藏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他在报纸上剪下来的歌片《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也许这是他准备给孩子们唱的。

如果赶上了星期天,于**就领全家去太阳岛,找片树林,把塑料布往草地上一铺,就成了大本营。然后孩子们在林子里跑,玩够了吃午餐,都是老于亲手准备的。拌水果蔬菜沙拉,是于**的拿手好戏,我做的比萨饼,孩子们也特别喜欢。午餐后,老于领着孩子们去大江里游泳。医院的一位同事和我说,有一次在松花江的**桥上过,看见大江里一个大人领着两个小孩子,穿过滚滚的旋涡,说笑着游过江面。桥上的很多人向下观看,他们上岸后,我一看竟是于老师领着你家的两个儿子,这也太危险。徐老师笑着说,他们每次都这样,没事。

每次从病区回来,于**总是千方百计补偿对孩子和妻子的爱呀。徐老师说,老于一进家门,做饭洗衣这些活就让他承包了。那时,还没有洗衣机,如被里、被面和床单这些大件,都是他动手洗。他从小独立生活,从来不用别人洗衣服。他只要在家,全家的内衣外衣都是他洗。有时我要上手,他说,你不如我洗的干净,亲爱的徐先生还是歇着吧。当然,每年冬天他要去病区之前,为我劈了一大堆木拌,还要准备好一冬烧的煤。

那时,我母亲也住在我家,老于是个大孝子,晚上要陪老太太喝两盅。在老太太病重期间,正好他从病区回来,一直守候在身边。最后,老太太大小便失禁。那些肮衣服和被褥我要扔了,他不让,都是他自己动手洗干净的。老太太常对人说,**是天底下最好的姑爷,哪个儿子也比不上呀!

徐老师说,老于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和少陪我逛街,可他一看到我对那件衣服多看你眼,他从来不问价,掏钱就买。有几次,我陪他到外县检查防克工作,他一进招待所,就和人家说,我老伴脚怕凉,请你们帮着打一盆热水。有一次学校组织我们到外地巡诊,车刚要开,老于突然跑来了,我以为有什么重要事,原来他给我送来一小瓶胡椒粉,他知道我喝汤时爱用。全车人都笑了,都说这想到于教授这么关心你呀!

我问到于**去病区时,家里的春节是怎么过的。徐老师说,开始时看到别人家春节那么欢乐,我们家里冷冷清清的,孩子们很难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在他们看来,和父亲在一起日子就是节日。一旦春节于**在家,我们家肯定是最热闹的。给于**开过车的郑枝英师傅说,那时城市还不许放鞭炮,有一年于**领着全家跑到江北去过春节,半夜时分他带着儿孙们在大雪地里放“二踢脚”,大儿子没有点着。他自己亲自动手,这时出现了这样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场景:儿子用电筒照着,老爷子爬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点着炮竹,小孙子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咚”、“咚”,随着两巨响,七十多数的老爷爷和孩子一起欢呼跳跃!徐老师说,有的时候,于**就是个老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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