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劝慰宋致舒好一阵子,才勉强解开他的心结,宋致舒唉声叹气地走回去。宋淳则留下照顾老夫人,苏梨琬陪着她,宋致远也想留下,却被人匆匆叫走。苏梨琬看见她这个一向淡然的小舅舅忽地变了神色,紧接着对她们简短道别,只说自己有要事去办,便随着来通知的小厮疾步离去。他走得匆忙,苏梨琬和宋淳都是不解。宋清窈很快熬好药,制成药丸送了老夫人服下,她闲来无事,索性跟姑姑宋淳和表姐苏梨琬坐在一处闲聊。她年纪是孙辈中最小的,不仅长相讨喜,性格也可爱,因此备受宠爱,即便宋淳与她相处时间不长,也不由得从心中升起关爱之情。宋清窈向来对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极好,她放松了心情,不自觉地在宋淳面前说漏了嘴。当几人谈到苏梨琬去到濛山时,宋清窈满嘴夸赞:“多亏琬姐姐和姐夫,要不然我和阿爷不知怎样回家呢!”这句话说出口,宋清窈自己都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快嘴。她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对面宋淳的神色逐渐浮现疑惑,连忙转移话题:“我是说啊,我们遇见了一个农妇,她和她夫君帮助我们良多。”“是吗?”宋淳的眼睛不经意地看了苏梨琬一眼,苏梨琬附和宋清窈说道:“确实如此。”苏梨琬怕宋清窈继续说多错多,便赶紧扯到别的事情上:“娘亲,你的头疾可还发作过?”宋淳摇摇头:“说来也怪,自从回到了建安,头疼的症状减轻许多,药也不曾吃。”宋清窈来了兴趣:“三姑母,既然你觉得自己身体大好了,不如叫我来看看,你别看我年纪小,但跟着阿爷走南闯北,不知看了多少人呢!”小丫头志气满满,苏梨琬也在一旁帮衬:“正是,清窈的医术也很好,娘亲叫她看看?”宋淳与父亲解开心结,对看病之事亦轻松看待。她们此刻坐在堂屋中,四周只有几个伺候的丫鬟远远站着,再无旁人。宋淳伸出手腕,宋清窈替她把脉,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经脉的跳动。良久后,宋清窈倏然抬头:“三姑母,你可否把你曾经服用的药给我看看?若是有方子更好。”宋淳唤了四和去拿药方,转头问宋清窈:“为何要看药方?这是国公府的大夫开的,我一直吃着,虽然无法根治,但每次都起到舒缓的作用,很是有效。”宋清窈黛眉轻蹙,她抿唇说道:“不是我不信你,但你的脉象虚火旺盛,且有渐重的趋势,似乎是服用了外物所致。因此我才想寻药方看一看,是不是药物的作用。”苏梨琬正色道:“你是说,娘亲的头疼病症是外物催生所致?”宋清窈先是点头,继而摇头:“具体情况,我还要仔细诊断,但我听三姑母说,自她未服用药物后,便不再加重,所以有此怀疑。”宋淳的眉头也紧紧簇起,她仔细回想国公府的张大夫,他常年在府内问诊,几乎国公府所有人的病情都在他手中治好,他没道理开出这么一张病方给自己。疑惑间,四和已经翻找出了药方回来。她将药方递给宋清窈:“这就是药方。”宋清窈接过来认真查看,看着看着,不由得发出一声疑惑:“奇怪。”“什么?”宋清窈放下手中的药方:“这药方没有问题。”她说的有些迟疑,毕竟方才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这药方有问题,但拿到手却没发现任何问题,未免叫人产生不信任。宋清窈左思右想,又重新给宋淳把脉,查看了舌苔,仔细询问了她头疼那阵子的作息及饮食。一切做完后,宋清窈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她想了许久仍不得其解,遂起身:“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三姑姑,我可以去寻阿爷他们来为你诊脉吗?”宋淳摇头:“自然不会介意。”“那就好,我这就去找他们回来。”宋清窈一个箭步冲出去,苏梨琬不由失笑:“她这急性子不知怎么养成的?”宋淳想了想,也笑道:“我觉得像是随了阿爹。”苏梨琬不解:“可是阿爷看起来并不像是急脾气。”宋淳给她讲了自己小时候学医的故事,因为不喜医术,被宋老爷子追着教训。他不会动手,只是一张嘴追着她说些大道理,试图感化她。当然,这样的举动都是无用。苏梨
琬深深感叹:“看来阿爷这么多年脾气是越变越好。”“谁说不是呢?”老夫人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正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宋淳对老夫人说:“娘的身体可好点了?”苏梨琬则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搀着她走到桌旁坐下,一旁的丫鬟奉上茶水。老夫人摆摆手:“我哪有那么脆弱?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倒是你,”她看着宋淳说道:“你的身体到底如何?清窈那丫头性子跳脱,我叫你大哥过来看看。”宋淳笑道:“清窈很不错,虽然性格活泼,但做事安稳。”老夫人点头,几人又闲话了些家常,宋清窈竟然赶在晚饭前回了,她还找了宋老爷子一同回来。宋老爷子一进门便中气十足地说道:“什么方子?给我看看。”他走进屋子,看见坐在桌旁一派祥和的祖孙三代,笑道:“清窈那丫头火急火燎地把我找回来,我还以为阿淳的头疼又犯了,没想到你们居然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苏梨琬站起来让座,他坐在老夫人身边观察了她好一阵。老夫人原不想搭理他,但最终没忍住,侧过头问:“你看我作甚?”“清窈说你心口烦闷,我这不是看看吗?”老夫人冷笑:“用得着你?我乖孙女的医术高超,药到病除。”宋清窈被夸的心底美滋滋,宋老爷子知道老夫人是不好意思,两人吵吵闹闹大半辈子,这样的拌嘴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宋老爷子正色,对宋淳说道:“我来给你诊脉。”宋淳将手放平,老爷子伸出手把脉。他之前含着笑意的眼眸逐渐平静,继而替换成了疑惑之色,最后全然地愤怒。“你把那方子拿来给我看看。”宋老爷子沉声道:“我也觉得甚是奇怪。”“对吧!”宋清窈附和道,把药方从苏梨琬手中拿来递给宋老爷子:“您瞧瞧。”宋老爷子接过,和宋清窈一样细细地阅过,抬首说道:“确实没错。”接着他又和和宋清窈问了相同的问题,宋淳都一一回答。宋老爷子露出迷惑的神情,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最后问道。“除了这个方子,你可曾吃过别的药?”宋淳说道:“我曾服用过一味‘凝神丸’。”“拿来我瞧瞧。”四和随身便带着凝神丸,听到宋老爷子的问话,立即走上前来给他倒了一粒。宋老爷子以水化开,用指尖挑起一点尝了尝:“此药丸主温补调和功效,可治气虚之症,但对你的头疼却不大见效。”宋淳颔首:“确实如此,我服用了凝神丸后,头疼之症并未减轻。”宋清窈又说出一串药材的名字,问道:“那三姑姑平时可曾接触过与这些药材相关的,比如香囊,熏香之类?”“我们家人皆不喜熏香,因此除了必要时候,平日里是不接触熏香之类的。”苏梨琬紧张地问:“娘亲的病因真的是外物刺激?”“不尽然,”宋老爷子答道:“她的身体本就阴火旺盛,脾胃虚弱,长期积累是有病症发作,不过不至于那般严重。阿淳的头疼除了自身的原因,更多的还是接触了含有刺激性药物,才会变得严重。”“我是从一个多月前才逐渐严重的,”宋淳说道:“我之前有过几次头疼,都没有放在心上,但一个多月前开始,变得愈发严重。虽然吃了药,但总觉得疲惫,到我们回来之前,已经十分严重,甚至难以入眠。”“你一个多月前可曾接触过什么人?”老夫人问道:“或许那人身上带了香囊,或是引燃了熏香。”宋淳想了想,说道:“我只在京城见了几位要好的夫人,她们难道随身携带了这种香囊?真是奇怪。”她与苏泂自云中归来后,便和几位要好的夫人时不时出门相聚,若说嗅到了她们身上的香囊之物,也不稀奇。这倒是有些好笑。当下宋淳哭笑不得,唯有宋老爷子对她的这个说法持不同意见。“那些香料药材都是温补宁神作用,怎会引起人火气旺盛,导致头疼呢?”“娘亲,”苏梨琬试探地问道:“你的那些朋友中,可有人也与你一般,偶尔会因头疼所困扰?”一语点醒梦中人,宋淳听到她的问话,顺着思路想过去,本来繁杂的思路好像得到了细致的梳理,顿时豁然开朗。“天啊,”宋淳惊讶地说:“原来我只是无妄
之灾。”众人虽未开口询问,但看向宋淳的眼神都带着一股茫然。宋淳于是解释道:“其实我这些朋友中,有一位是刑部侍郎的夫人张溪,她一日和我们相聚时,带了一位看上去体弱多病的夫人,是,”她顿了下,仔细回想那人的名字,但仍未想起来,遗憾地说:“她其实身体不大好,总是大病小病缠身,张夫人便想着带她出来见见我们,散散心。她那日和我们相谈甚欢,但之后便没怎么见到。”宋淳蜷起手指,又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张溪之后跟我们相聚,腰间便多了一只荷包。她说是那个夫人相送的,是她的侄女亲手缝制,还说要给我们一人一只。我记得是从那时候开始,张溪隐隐地有些不舒服,去看了大夫,也只说是身体虚。”“你是说,那位夫人的侄女,想把这荷包里塞了药材暗害她?”宋清窈愤慨道:“真是过分!”宋淳拧着眉头:“我亦不知这个设想是真是假,但思来想去,唯有这么一个说法。”老夫人心疼女儿,拉过宋淳的手:“苦了你了。”宋老爷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你与那张夫人见面时间可长?”“差不多三四日一回。”苏梨琬也觉得不大对:“可按照你们见面的次数,娘亲的病症为何会愈发严重?”宋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还不是你和你哥哥两个小冤家,那段时间冷着不说话,我看在眼里自然生气。”“再生气,也到不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宋老爷子有个怪脾气,遇到棘手的问题,一定会刨根问底地理清缘由。宋淳不得不继续想,她为何会变得严重,以至于无法入睡。“或许是魏小姐送来的药。”一旁静静站立的四和忽然出声,引得众人转头看去。宋淳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可她这话刚刚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太过绝对。宋淳只好说:“她不知我病症,只是拿她家乡大夫的药给我服用,且那‘丹玉丸’我亦是服了两次便停了,怎会加重病情?”苏梨琬却说道:“四和姐姐,你还带着那‘丹玉丸’吗?”四和点头:“不知夫人是否需要,因此我都带着,不过并未随身携带。”“劳烦你回去拿一下。”苏梨琬的语气不容置疑,四和连宋淳的想法都忘了询问,便应了声,出去寻那丹玉丸。四和前脚刚刚出了院门,后脚便进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厮,他太过着急,连通传都忘了就想闯进去。他被门口的婆子拦下:“你要做什么?”“哎呦,”小厮急切地回道:“二少爷回来被二老爷按着打呢!”看门的婆子听到这话哪里还敢阻拦,连忙把他放了进去。等宋老爷子得了信匆匆忙忙地赶到宋家二房的院子,还没接近,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重物击打之声,还有二夫人明辛夷的呼喊:“你要打死他吗?”宋老爷子站在门前一眼望过去,宋安平正跪在院子里,被他父亲宋致舒拿了板子一下一下地打。他冷喝一声:“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