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李沛的吩咐，苏梨琬去打了水，去农妇那边借来干净的布巾给李沨简单擦洗伤口。他依旧紧闭这眼睛，不知清醒还是昏迷。石牢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凌老大还留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健壮汉子看守李沨。幸好李沛那边不知对凌老大说了什么，过来一个小弟对那两个人说：“穆兄弟叫人宰了猪羊犒劳大家，我来看守这边，两位兄弟先去吃些。”那二人闻言不免心动，加上来人极力相劝，迟疑一阵，满口答应。苏梨琬一边仔细清理血污，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可惜走了两个耳目，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新来的看守似乎心不在焉，苏梨琬的余光瞥见他不安地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最后竟然对她说道：“小兄弟，我有些急事，你先看着他，等过半炷香左右我便回来了。若是有人来问，你尽管说我去茅房。”她慢吞吞地点头，那人满意地说：“好，你切记，不要告诉别人我有事出去。”他没头没尾地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跑远。狭小的石牢内，只剩下苏梨琬和李沨两个。明月升至中空，但月光被谷底的树木遮挡，只影影绰绰地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苏梨琬起身把石壁上的蜡烛点燃，昏暗的灯火下，李沨的面庞经过她细致地擦洗，露出原本俊秀的容颜，终于显得不那么可怖。她不确定李沛这番举动为何，难道只是要腾出一点时间来给他们叙旧吗？她的腿脚功夫，勉强更够对付一个普通看守，但若是加上一个重伤的李沨，肯定不能全身而退。她根本不可能带着他逃跑。她念及此，默默叹了口气，接着用布巾去一点点处理血迹。不过多时，满盆的清水变成了血水，苏梨琬觉得若是放任李沨这样继续流血不处理，他可能撑不过三日。她站起身，决定去找李沛。苏梨琬的脚踝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阻力，她循着身体向下望去，一只手正抓着她的脚踝。手的主人俨然没有认出她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把她硬生生地绊倒。苏梨琬“噗通”倒地，紧接着一个身影压上来，李沨掐住她的脖子，厉声问道：“他们人呢？”苏梨琬头一次从他眼中看到如此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她下一秒便会被折断脖颈。她被掐住，无法说话，急的用手去拍打他的手臂，大滴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她的泪滴冲刷着灰黑的面庞，李沨看到，不由得放开了桎梏她的双手。他惊讶地用拇指抚上她的面颊，然后手掌大力地拂去那些停留在她面容上的污渍。“苏梨琬？我是在做梦吗？”他怔然，低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苏梨琬没空理会他说了什么，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不止。李沨把她拉起来，拽到灯火下仔细打量，确认是她。他满腹疑惑，但她难受极了，他既自责又愧疚，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一双眼睛只看着她，连连道歉：“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那群人，就想着出手先发制人，抱歉，你还好吗？”苏梨琬慢慢平息，她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他诚实回答：“在你把蜡烛点燃的时候。”那他便是没有看见李沛。她飞快地把自己缘何来此，以及和李沛相见的经过全部告诉李沨，然后问道：“现在没有人看守，你若是身体可以，就跑吧。”李沨却摇头：“我跑了，定会连累你和他，况且山势陡峭，黑暗中难以辨认方向。”她有些着急：“可你都已经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了！”李沨瞧了她一眼，眼底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等她细看之时，他垂下眼眸，叫她看不清神色。“都是皮肉伤，虽然疼痛，但没有伤到根骨。”他淡淡道，眼中倒映着她的脸，似乎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不是角落那盆血水明晃晃地提醒苏梨琬，她或许真的信了。“不管怎样，你的伤总要治一下。”李沨突然想起宋琼芷，拉着苏梨琬的手腕阻止她离开：“你表姐在西侧，不过我没能救她出去。”苏梨琬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她还想追问，李沨却突然倒下，对她摇摇头。他合上双眸，作出昏迷的模样。苏梨琬等他躺下后才

发现有脚步声靠近，她低垂着头，捧着一盆血水走出去。刚出去几步便被人出声拦下，李沛温润好听的嗓音自面前响起：“怎么这么多血？”她飞速地瞧了一眼，确认二人附近没有其他人，才低低说道：“他伤的不轻，我想去寻个大夫。”李沛抓住她的手臂：“不行。”他忽视了她不满的眼神，压着嗓子说道：“我去看他，你先回去，等我回去跟你细说。”李沛说罢，不去理会苏梨琬的表情，抬步走进石牢。他对躺在地上装模作样的人笑道：“别装了。”李沨睁开眼睛，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探究。李沛站在他脚边，从头到脚把他身上的伤一一看过，忍不住叹道：“四弟太过冲动。”“三哥也是，彼此彼此。”李沛没有闲工夫和他话里藏针地你来我往，他也没什么兴趣听李沨讲述他是如何落入贼手，这经过他在之前已经听凌老大吹嘘了好一阵。李沛直接了当地问：“你可有办法出去？”李沨说：“文希已经出去，若是他动作快些，不过三日便能带兵来到。”“打草惊蛇。”李沛不赞同：“我埋伏这么多天，已经取得了凌老大的信任，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幕后的人，我或许能查到他究竟是什么人。”李沨挑眉：“可以，你还有三日的时间找出来幕后之人。我现在自身难保，文希不可能置我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两人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李沛不悦地迎出去，来人便是吃饱喝足过来找乐子的凌老大，他看见李沛从石牢中走出，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李沛随口答道：“他们也劳碌一整日，我过来看看，叫他们去吃个饭。”凌老大不疑有他，问起李沨：“他醒了？”“没有。”“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凌老大怒气冲冲地走进去，李沛没有阻拦。不过他今日心情不错，只“教训”了一阵，李沛再次进去时，李沨半靠在石壁上，俊脸上青紫的伤痕一块一块。看见李沛，他从嘴里吐出一口血，眼睛睨着他：“又来一个？”凌老大冷哼道：“孟杨小子，你骨头倒是硬，我今日兴致不错，暂且放过你。”李沛走近两步，俯下身对李沨说道：“不过我们可不会给你治伤，而且明日比今日更加难捱，你觉得你会撑多久？”李沨扭过头，那副倨傲的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手痒。凌老大带着李沛出去，任他两个手下的得力干将接着拷打李沨。“穆兄弟，你看这个孟杨是个硬骨头，我估计别说明日，就是我们一直拷打，他也不会吐出半句真话。说不准他这个名字‘孟杨’都是假的，我们要不要？”李沛听出来他未说出的话语，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事。“西边的隧道原本挖得足够深，已经看到了厚重的石壁，也是因此我们才运过来大批的炸药，想把墓道打开。”李沛的话被凌老大打断：“可是现在因为早先的爆炸，西边的隧道入口塌了，我已经命人尽快赶工，不知能否重新找回墓道。”李沛摸着下巴思考，接着说道：“的确，西边已经有了希望，此时放弃不管，实在不应该。”他的话引起凌老大深思，东边和西边两头并进，按理说西边有了进展，那东边也该有一点关于墓室的消息，可是东边人手不少，挖掘时间也与西边一致，却迟迟不见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传来。他问：“你是说，把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到西边挖掘，东边先暂时放下？”李沛微笑着点头：“凌大哥说的是。”说干就干，虽然今晚夜色正浓，但凌老大仍连夜叫人把东西两边的人全部关在一处，方便管理。这样一来，原本就不宽裕的石室变得更加拥挤，抱怨和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趁着这些人忙得焦头烂额，李沛以自己堂弟受伤为由，私下找人“请”了大夫到自己的院子。宋琼芷作为唯一的医者，尽管逃跑失败，但还是被留下性命。只是她的两只脚被一条粗重的铁链拴住，行走间发出“叮当”地碰撞之声。柳叶一步不离地跟着，她是独眼孙营的手下，对李沛连夜叫大夫的举动觉得十分可疑，更是不肯放宋琼芷一人前来。李沛对此只是笑笑，带她们去了自己隔壁。苏梨琬侧躺在床榻

上，身上盖了被子，眼下的天气还裹着被子，应该是真的生病。宋琼芷放下手中的医箱，走近说道：“把手伸出来。”苏梨琬窝在被子中瓮声瓮气地说：“我摔伤了。”“我知道，我是大夫，你且转过来让我看看。”宋琼芷柔声说道，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看上去有几分熟悉。“我不想给人看，你看着开药就行了。”苏梨琬沉闷地声音传来，无论如何也不愿转过身接受治疗。“好了，你既然不愿治疗，那请二位回吧，疼死他活该。”李沛冷冷地开口，宋琼芷看到少年的肩膀瑟缩了下。苏梨琬不吭声了，但发出因为疼痛地呻吟，听起来痛苦极了。“许是摔到了鼻梁，”宋琼芷站起身：“若是不止血和矫正，会很痛。”“你们都出去，我要她一个人留下就好。”柳叶“腾”地站起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盘算？”她说着，快步上前把苏梨琬的身体掰过来，待她看清苏梨琬的脸，不由得惊呼：“啊！”一张黝黑的脸上，两只青肿不堪，看上去仿佛被谁重重打了，而他的鼻子更加狰狞，一道伤口斜着划开，流出的血沾染了整张面孔。柳叶倒退一步，指着苏梨琬的脸问李沛：“你下的手？”李沛没承认，但也没否认。“那好，我们出去吧。”他对柳叶伸手：“请吧。”柳叶因为抓到了他的把柄而暗自激动，她跟着李沛走出去，留下宋琼芷和苏梨琬共处一室。宋琼芷借着昏暗的灯火仔细打量了苏梨琬的脸，左看右看，越来越疑惑。“你这不是……”苏梨琬作出噤声的动作，小声说道：“嘘，表姐是我。”宋琼芷拼命压抑着喉咙处的尖叫，她贴近苏梨琬看了又看：“我还以为这真的是伤口，你的脸没有事吗？”苏梨琬摇头，多亏李沛神通广大地弄来猪血，她借着从农户家找到的胭脂水粉给自己简单化了可怖的妆。加上床幔的遮挡和不甚明亮的灯火，勉强混过柳叶的视线。宋琼芷紧紧抱着她，语气哽咽：“琬琬，你怎会来此？”苏梨琬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我那日偷偷换了男子装束跟在你们身后，你放心，张翼和薛天宇都好好的。”宋琼芷的眼泪忍不住滴落：“可是琬琬，爷爷和清窈死了。”苏梨琬唇边的笑意顿时僵住，她松开宋琼芷，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你说什么？”宋琼芷努力平复，但声音还是带了哭腔：“我因为会医术被他们单独看守，偶然间听到他们说起之前有一个老大夫和他的孙女被绑来。他们在去采药的途中，因为一个看守起了歹念，对孙女调戏侮辱，几人争执中扭打着跌落天坑。”不用她说，苏梨琬知道她说的老大夫和孙女，正是失踪后不见踪迹的宋老爷子和表妹宋清窈。宋琼芷身体颤抖，比起其他孙辈，她和爷爷的羁绊最深，感情最好，因此她在得知爷爷和堂妹有可能就此葬身谷底的消息后，几乎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