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透风漏雨的茅草屋,石头一样硬的被子,昏暗的烛火,地上跑来跑去的老鼠虫子,弟弟妹妹黄悠悠的牙,不知名的臭味,全是补丁的衣服,父亲到处乱喷的口水、刺耳无比的话语声······
庄度不甘心。
他不想一辈子就这样。
他用那天敲到的钱买了一身行头,去了县令府上。
县令问他:“我的弟弟犯了事,我该怎么办。”
庄度回答:“上者,弃之立威;中者,以死囚替之,许以重利,假死脱身;下者,嫁祸他人,洗脱罪名。”
他留了下来,后来被县令举荐给了郡公,再后来就到了将军府。
他再没回过家,也没再听过家里的消息。
云平致来的时候,将军特意让他也来看看。
将军经常收幕僚,他知道,也没怎么当会事。
客套了几句,他明显感觉得到云平致的不耐烦。
“小样,爷还不想伺候你呢!”他如此想到。
自打云平致来了以后,将军明显有事瞒着他,这点,庄度知道。
可人就是这样的奇怪,你不要的碰的东西,我偏要碰,偏要看。
所以,他展开了调查。
庄度伺候将军多年,太多了解将军,几下就猜到了他藏的东西在哪里。
老宅!
又动用府里的线人到处查探了一番,已经把位置确定了下来。
他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是什么。
于是,在一天晚上,他过去饱眼福了。
庄度是个谨慎的人,知道门上绝对有蹊跷,所以他没有进去,只是趁着将军开门的功夫,从门前往里头望了一眼。
他终归不敢做得太过。
将军带了一行人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庄度不解,人呢?
开门的那一瞬间,哭声、惨叫声夺门而出,震得庄度腿都软了!
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可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过了好久,他回过神来,将军也走了,他跌跌撞撞的向外头跑去,迎面撞上齐二。
齐二也跌跌撞撞的,嘴里喃喃说什么,有鬼,有鬼,先生救我。眼见着是失了心智了。
他也看见了?
庄度一下子就没了主意。
动静太大,庄度怕将军还没走远,忙道:“你别吵,把鬼引来了!”
齐二连忙捂住嘴,使劲的点头。
庄度咽了口唾沫,定了定心神,道:“快走,快走,回去想办法。”
齐二又捂住嘴悄悄的走了。
庄度看着齐二的背影,蹲下来捡了块石头。
一瞬间,齐二的身影似乎变小了,小得跟个孩子似的,扎着总角,一蹦一跳的往前,耳边似有蝉鸣。
他举起石头······
小八没想吓着齐二,原本只是觉得无聊,顺着屋顶散散步,走到路上和齐二碰上了,见他去的方向以往没去过,就跟了上去。
谁知,走到一半,想起来隐身咒到时间了,脚下一滑,翻了块瓦,齐二自然发现了,两人对视一番,齐二忽然中邪了似的,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鬼,鬼,鬼。”
领月钱似的跑了。
小八怕别人听见,先看了一圈,确定没别人了,才追了上去,奈何齐二被吓得厉害,四处跑,每个章法。
小八回过神来要找,结果早不知跑哪里去了,累得她探知了一圈,才寻见了。
紧赶慢赶的过去,人是瞅见了,瞅见了两个。
齐二死不瞑目,后脑勺已然没个整样了,庄度还在一下一下的砸,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血。
小八愣在原地。
庄度感觉后面有人,他扭过头,看见小八,拿着石头的手紧了紧,朝小八冲过来,小八抬手一挥,掀起一阵风来,吹得庄度向后倒去,手头的石头也滚进了一旁的池塘。
小八冷冷道:“你杀人了!”
庄度被风一吹,冷静了下来,一面笑道:“是。”一面走向池塘,掬起水来洗脸。
小八不解,“你做什么?”
“就算是死,总要个干净。”
“再洗也无用,衣服脏了,手也脏了。”
庄度呆住,也只一瞬,又边整理衣冠,边道:“你又好得到哪去?”
“我?”小八不解。
庄度轻蔑一笑,“送进洞里的人,将军,你干净得到哪里去?”
小八意识到,他可能看见那个东西了,道:“不干净又如何,你方才偷看,真以为我没发现?”
庄度坦然道:“发现就发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一甩袖子,背过手去。
小八冷冷道:“回洞里吧,我不想在外头吃,难看。”
庄度无奈一笑——这鬼还多讲究!
小八侧身,抬了抬下巴,示意庄度走在前头。
庄度道:“不必如此,就算是要死,我也不想太难看。”
小八笑道:“难不难看,最后都一样,你走前,绕远也行,多看看,最后一次了,走吧。”
这话一出,即使庄度有心试探走弯路,也只会觉得是小八故意纵着他,就不怕露馅了。
庄度只好走在前头。
小八看了看那头的齐二,庄度见小八没跟过来,看了过去,小八怕露破绽,忙道:“可惜了,多年轻的。”
庄度道:“带回去一起?”
“谢了,我只吃活的。”
“你还挺讲究。”
“做人能讲究,做鬼就不行了?”
“走不走?不走我就跑了。”
“来了。”
庄度看着漆黑的天,阴森森的院子,想到自己就要死了,是不是该想想还有什么事放不下的。
家人?
回去继续看父母的那副无知,自以为是还得意洋洋的嘴脸,还不如死了。
权力?
这些年,县令、郡守、将军都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中,天子也不过如此了!
妻儿?
这两个没有,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后悔的,当初嫌麻烦,又怕找到个泼辣的,几个看着不错的都推了,虽然又将军给的几个小妇,但真正说得上是妻子的,一个都没有。
儿女就更别说了,生几个跟小时候兄弟们一样的,自己非得活活气死。
这样想完,他决定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