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篱迈了门槛儿进去,店堂里一排又高又宽的柜台,像一堵墙头似得,把当号之人阻在外头。
她个儿矮,只能把双手举着高高的,递了衣包到柜面儿上,甜甜一句道:
“辛苦朝奉老爷掌个眼儿,一包缺襟短袖,借个当头初五咱们家开铺哩。”
这是这行的行话儿。
新衣服要叫“油破大褂”,皮衣要叫“缺襟短袖”。
早些时候是为了欺诈典当之人,时日久了便承了下来,现在会儿,左右都这么说着,你一说,他便知道你所当何物了。
顾甲是当铺伙计,吃这碗饭顶针续麻儿,也有十年功夫了。
虽听出是外甥女袁宝儿,却依旧端着个臭架子,解开包袱瞅了一眼,冷言冷语道:
“要当多少?”
要当多少银子,这也是份合计,并不是越多越好的。
当得越多,来日赎当的利钱便越多了。
通常来说,当头一般只值一半的价值,论说这件东西值十两,那就只能当来五两,来日加上利钱一二两,花个七八两,才能赎当。
这是应当的,若加了利钱越过本来的价钱去,那谁还愿意去赎当?
“一吊钱。”
“一吊钱?”
顾甲心里盘算:这皮衣,顶破天不过一吊半,论当一般只能给半吊多些子儿,难道她这么张嘴,是想让我卖个亲戚情面,好多当上一些?
转了转眼珠——这妹夫包诚和外甥女,平日里的老实是出了名的。
于是,他便想了个主意,既全了此刻亲戚人情,又为自己挣上点外快银儿。
当一吊钱,可以,待我算你五分的高利息,再转送到别处当铺,从中倒手之间,稳赚一笔干利就是。
这三分利是常利,此番算她五分,又不能叫她知道。
好在当票上写的都是当文,只有当铺的伙子会认、会写,这也是一门时日功夫,学会了当字、还有各色暗语、最后掌眼货物,都成了才算出师。
“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缺襟短袖一包儿,当钱一贯。”
顾甲一面儿拔声说着,一面将货物归整,递给柜台后头的管库伙计。
等后面的账房先生开票、送库,登流水账,将当票内容写好,连同银子一道拨上了柜面,他才拿出笔来。
添上五分利后,他拿出当铺的印章,斜盖在那串钱数上,一个数盖一个戳儿,盖满为止。
一应手续齐全,连着当票、一吊钱,送到顾东篱手上。
顾东篱心下生疑,当铺压价是常事儿,今儿怎么这么痛快?